“冰墩墩”總設計師曹雪的“冰雪奇緣

近日，“一墩難求”，北京冬奧會吉祥物冰墩墩引爆購買潮，冬奧特許商品店門前，“冰墩墩粉”排起長隊。討論著實現“冰墩墩自由”的話題，社交媒體上還掀起冰墩墩創意熱潮。北京冬奧會吉祥物“冰墩墩”設計團隊負責人、廣州美術學院教授曹雪對揚子晚報記者表示，“我們要向過去挖寶，尋找中國文脈，不是簡單把祖宗的視覺元素貼在産品上。尊重中國文化，就要真正地要去讀懂中國。”

　　收藏也要靠網購，抽中“隱藏款”

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的吉祥物冰墩墩，將熊貓形象與富有超能量的冰晶外殼相結合，頭部外殼造型取自冰雪運動頭盔，裝飾彩色光環，整體形象酷似航太員。其創作跨度長達10個月，還經過長達7個月時間修改，修改了至少有1000多次，草圖就有上萬張，由設計團隊跟冬奧組委的專家一起打磨出來。運動員手上拿的帶有金色橄欖枝的“冰墩墩”也是曹雪團隊的創意，取自歲寒三友松竹梅，這跟中國文化、冬奧主題、奧林匹克精神都高度契合。

最近，媒體採訪如潮湧來，曹雪一天要接好多電話。他還受邀錄製了《天天向上》《中國詩詞大會》等節目。他告訴記者，“本來期盼冬奧開幕之後，我就靜下來了，本來準備回南京好好過年。”沒想到這一計劃迅速被“冰墩墩”火出圈打破。

“你手上到底有沒有冰墩墩？”這是最近網友和身邊朋友問曹雪最多的問題。曹雪透露，原本團隊成員每個人都有一些不同尺寸的冰墩墩，大家會送給長輩、家人和老師。“有人主動問我要，我就記下來，手上有就給他們。”曹雪笑説，“當時大家還開玩笑説，冬奧開幕之後會不會無人問津，趕緊出手吧。哪知道現在火成這樣。如今團隊在群裏天天嘆氣遺憾，過於輕率地把之前的冰墩墩出手。”你大概猜不到，14人設計團隊還有個相當“凡爾賽”的群名，叫做“在廣美歷史上鐫刻自己的名字”。

追問曹雪手裏到底有沒有藏著“稀罕款”，他告訴記者，其實設計團隊也掏錢網購冰墩墩，沒有收藏的特殊渠道。“可能是命中註定，我兒子抽中了隱藏款‘探索未來’，120分之一的概率。”曹雪透露，“最近到湖南衛視錄製《天天向上》，遇到小朋友曬出來，我才知道‘親生兒子’還有穿著這樣衣服的。最近不敢拿出來，有點拉仇恨了。”

　　冰墩墩帶動國潮？要真正讀懂中國

冰墩墩的走紅，與自身設計、冬奧增加熱度、假期集中關注度，以及各界“自來水”的瘋狂帶貨等因素密切相關。曹雪也關注著國際網友對冰墩墩的熱捧。“我們設計奧運會的吉祥物，包括對熊貓元素的選擇，首先想到的就是國際傳播的問題。”在他看來，關於“講好中國故事”有兩個層面：一方面是故事本身，紋樣、雕塑、瓷器背後一定有故事，但是僅有故事不行，好要用專業手段和語言去表現，實現可愛度、溫度、國家形象的承載度等各方面。他認為，“冰墩墩”之所以成為現象級話題，“完全打破年齡段、國與國，不同民族之間的界限，值得我們團隊日後去做研究思考和歸納整理，希望能給中國設計教育以思考。”

冰墩墩激發了網友旺盛的創作慾望，有人調侃“墩墩的身形像極了過完年發福的自己”。還有人説冰墩墩是長大的盼盼和晶晶，對此，曹雪這樣解讀，“説明冰墩墩代表的是年輕和未來”。“萬物皆可冰墩墩”讓曹雪感覺很有意思，“給大家帶來新的年味”。“網友用語言和圖像，還有人用橘子皮做冰墩墩，這就是文化現象。只要不是惡搞就行。我們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剪紙、藍印花圖案，傳統物件，用在今天的文創産品上，就叫國潮？曹雪認為，搞平面設計，但不能“平面思維”。“大家都在探討冰墩墩帶動的國潮，中國設計師要去挖掘中國傳統文化。但傳統文化和傳統文化的視覺元素，是兩個不同概念。“就像‘冰墩墩’，周身很簡約，它是滿足新時代審美的熊貓形象，具備科技感和未來感。曹雪強調，“我們要向過去挖寶，尋找中國文脈，但不是簡單把祖宗的視覺元素貼在産品上。尊重中國文化，真正地要去讀懂中國。”

在他看來，冰墩墩是中國跟全世界人民表達的一種方式。“任何一個吉祥物設計，屬於角色設計，包括手辦、公仔、盲盒，沒有內容和文化，你不會成‘角兒’。”他表示，這幾天人們在寒風中排長隊去買冰墩墩，不是買産品，而是買給自己，帶來溫暖的，通過無聲的語言和自己對話的小生命。

　　小雪出生，冰墩墩背後有金陵雪景

60後曹雪是地道南京人，文藝的成長環境熏陶出熱愛繪畫，又非常有想法的他。姐姐是資深媒體人，父親曾是南京電視臺文藝部的編劇，印象中父親總是對著鏡子朗誦自己的詩歌。心靈手巧的媽媽曾是小學美術老師。“我小時候，媽媽經常拿紙漿做各種模型給我們玩，物資匱乏的條件下，她還會用果蔬皮做玩具。”家裏還有各種素描畫冊，令曹雪耳濡目染走上設計道路。作為古典音樂發燒友，曹雪信奉肖邦所説，當人類無法用文字去表達感情的時候，音樂誕生了。當文字語言的止點，就是視覺藝術的起點。

他的中學時代在十一中（現南京大學附屬中學）度過。“今天想來不可思議。我從小太笨，對數學一竅不通。準備參加高考，學校特批我可以把數學課當成美術課，不離開教室，不影響其他同學就行。”數學課上，曹雪就坐在角落裏，觀察老師和同學畫速寫。後來曹雪考上了無錫輕工大學，是班裏兩名考上大學學生中的一名。

除了在報紙上發表漫畫作品，他還記得1989年揚子晚報報道過，自己參加世界首次易拉罐再利用設計比賽獲得大獎的消息，獎金有1300美元之多。當別人把易拉罐設計成小工藝品的時候，他加入琉璃，把易拉罐拆解後做成售貨亭，切割穿插，完全不用一釘一鉚，打動了國際評委。

“我的名字裏就有‘雪’，我媽媽説，我出生那天是‘小雪’。”最近南京下雪，曹雪也從住在南京的父母和姐姐那裏觀賞到一手美圖。他告訴記者，自己很多設計素材來自於小時候的記憶。冰墩墩從雪山裏面滑下來之後抖雪的動作，以及跟雪容融在一起時，在冰面上刷陀螺，坐雪橇等場景，創意都是來源於兒時在南京的記憶。小時候冬天一下雪，孩子們用小竹板、木板、小板凳，五花大綁成“土雪橇”或者滑板套，呼朋引伴到樓下雪地裏滑雪，大家你拉我推，玩得不亦樂乎。

“一個設計師要善於從生活中捕捉資訊，變成A點儲存在頭腦中，當你藏量足夠豐盈時，就看到了B點。當A點和B點瞬間發生化學反應，就有了靈感C點。” 有人經常會問曹雪，怎麼會那麼多想法？“就在於我學會儲存。當一個人頭腦中空空如也，寄望于把收到的資訊收在隨身碟和硬碟裏，眼下看到的B點，他也會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當你的量足夠多，一定有質變的過程，變成自己的給養。”

　　對話

曹雪：關於南京想到“素”，很高級的雅

紫牛新聞：用腦海中元素來表達家鄉南京，你想到什麼？

曹雪：瞬間想到“素”。關於南京，還是我小時候的記憶，可能現在南京變得更豐富。在我心目中，南京是很高級的雅。這座城市的特質，是一座騎在長江上的城市，兼顧南北文化特徵。常常廣州人認為我是北方人，北方又認為你是南方人。所以，南京兼具這些文化基因。

紫牛新聞：南京給了你怎樣的特質？

曹雪：我做事的特點就是膽大心細，2017年，為廣州設計城市形象LOGO，有人問我為何選小蠻腰，為何不選五羊，木棉花？包括這次冰墩墩，為什麼又是熊貓？我認為，任何人都要學會用自己的實力去顛覆別人的成見。

紫牛新聞：為何你的筆名叫做“曹雪無芹”？

曹雪：在廣東省廣告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就職，經常去見客戶，要介紹自己，不厭其煩解釋，我是“曹雪芹”去掉那個“芹”字，後來有人就建議我，不如起個筆名叫“曹雪無芹”。還用這個筆名，在廣州當地報紙上開專欄有三年半時間，後來結集出版《以創意的名義》，今年春節又出第三版。

紫牛新聞：開始做新項目了嗎？

曹雪：手上還有項目在做。我會有選擇，不想那麼累。2006年，從廣東省廣告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到廣州美術學院教書，要把股份退出來，我選擇退。退出來他們就上市，所以他們説我沒了7個億。我覺得姓曹，有“米”就成了“糟”，還是要瀟灑坦然。留在原單位，既不會有小蠻腰，也不會有冰墩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