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大會》逐漸開始顯現不太真實的那一面
《脫口秀大會》第四季收官,被稱為“脫口秀天花板”的周奇墨拿到了冠軍。
雖然這一季斜刺裏殺出的徐志勝和何廣智組成了新CP,鳥鳥完美補全了楊笠的角色,但失去了上一季的“彩蛋”李雪琴,王建國和王勉早早退場,直到最後呼蘭第五名讓觀眾喊出“意難平”,不少觀眾感慨,這一季的脫口秀大會好像不那麼好笑了。
周奇墨。視頻截圖
在豆瓣評分中,《脫口秀大會》第四季評分為7.6分,而上一季是8.0分。
《脫口秀大會》從這一季來看,疲態已現。仿佛也沒有能破掉綜藝節目“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魔咒。
四季綜藝節目播出後,無論是綜藝節目還是脫口秀本身,抑或是李誕和他的笑果文化,都站在了一個拐點上,是繼續收割還是換個活法?
活保人和人保活
在相聲領域中,有一對專業用語,“活保人”和“人保活”,活指作品,人指演員。
相聲傳統作品眾多,其中不乏經典作品,結構嚴謹,經過幾代演員反覆打磨流傳至今,哪個演員使用該作品,包袱都能抖得響,引來不錯的舞臺效果,這就叫做“活保人”。
“人保活”則完全相反,演員的高度個性化的表演,賦予了作品本身極強的感染力和衝擊力,同樣一部作品,換一對演員,可能完全呈現不出應有的效果。
脫口秀和相聲同為語言藝術,同樣對於文本和表演有著雙重考驗,從目前看來,所有作品無一例外都為“人保活”的類型,每一部作品和演員本身聯繫之緊密,是其他語言類藝術完全不能相比擬的。
徐志勝。視頻截圖
以徐志勝在本季《脫口秀大會》上的爆梗為例,“我想過我去賣面,想過我去賣饃,但是從未想過我能去賣面膜。”伴隨著他標誌性的口音和肢體語言、表情方式,達到了一個笑料綜合呈現的頂點。
相同的梗換到龐博、王勉,哪怕是李誕身上,都不可能達到徐志勝的效果。
少年患疾的小佳、走在風口上的呼蘭、“男性公敵”楊笠,每個人的作品都有著非常個性化的標簽。
“人保活”的作品在呈現中,給了觀眾最大化的體驗,每個人每一段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甚至是“一次性消費”的産品,有相聲愛好者聽一百遍馬三立的相聲《買猴》,但鮮有脫口秀觀眾聽一百遍“紅綠色盲徐志勝過馬路”。
顯然,“人保活”是一柄雙刃劍,觀眾看著過癮,同樣對演員的要求也就更高,不僅需要持續創作出觀眾喜歡,有“笑果”的作品,還要對舞臺表演中的節奏、情緒有著更高的精進,高水準高密度地生産出作品,對於任何一門藝術來説難度都很大。
周奇墨奪冠後表示,自己的作品在創作過程中,天南海北分處於不同廠牌的脫口秀演員都曾經給予過自己幫助,大家群策群力頭腦風暴才會有最後舞臺上的效果。
即便如此,隔著螢幕,依然可以感受到脫口秀演員們創作上的壓力,為了迎合播出和觀眾的口味,每期會變更主題,在緊湊的錄製播出時間中,脫口秀演員們的創作時長被壓縮,並且幾乎沒有試錯的時間。
在美國有著脫口秀經驗的黃西早早退出《脫口秀大會》第四季,從某一個層面上也同樣説明瞭問題,傳統線下脫口秀和線上脫口秀的巨大不同,讓鋪陳墊話變得單薄,節奏完全不同,創作更是大相徑庭。
“能説一個半小時的脫口秀演員,不見得能説好10分鐘的段子。”
一位脫口秀演員對中國新聞週刊表示,一段10分鐘的脫口秀作品,自己最長的一次累計創作時間達到了100小時,不是所有演員都有開放麥的經驗和開放麥的機會,那麼能否持續創作出作品,是脫口秀這門藝術形式得以發展的基礎中的基礎。
綜藝節目的消耗
除了創作本身的壓力外,脫口秀如今還面臨著綜藝節目形式帶來的消耗,李誕早已不是那個染著紅色頭髮的寫手,而是一個企業的操盤手。
他清楚地知道,脫口秀到了擁抱資本、擁抱流量的時候,綜藝節目的形式一變再變。
單一呈現、組隊PK、團戰、淘汰復活,這些被本土綜藝節目用盡了的形式,《脫口秀大會》哪一個也沒有落下,每一季都要變化玩法,美其名曰給予觀眾新鮮感和刺激感,但事實上,觀眾早已對大相徑庭的玩法失去興趣。
大張偉。視頻截圖
在前幾季中,《脫口秀大會》嘗到了領笑員的甜頭,羅永浩、大張偉等人以其個人的魅力和天賦承載了舞臺外的又一看點,逐漸領笑員成為了節目的資源口和引流方式,但領笑員本身和脫口秀的反差,並未使得綜藝節目因此而增色,反而增加了不少話題。
事實上,《脫口秀大會》的傳播更多是單一短視頻的形式,通過社交媒體病毒式的傳播而被更多觀眾看到,在傳播過程中,節目形式、領笑員的內容都被觀眾遮罩,事實上,觀眾更願意看到有趣的作品,而不是沙發上那些不怎麼有趣的人。
爭冠的PK環節更是可有可無,節目過後,似乎便沒人在意這份“榮耀”了,觀眾們更在乎節目裏有沒有好笑的段子,而選手們更在乎自己的表現和商務資源。
創造話題一直就是《脫口秀大會》破圈的根本,上一季中,李雪琴及其衍生話題為《脫口秀大會》第三季貢獻的熱搜數近乎過半,從“北大才女”“宇宙的盡頭是鐵嶺”,到“雪國列車”的CP,李雪琴憑藉著獨有的“喪式脫口秀”風格,牢牢抓住了觀眾們的心,也幾度將節目推向高潮。
楊笠同樣是創造話題翻紅的典型案例,“普信男”甚至成為了流行語,可見《脫口秀大會》造梗能力之深。
很多人常説,脫口秀的核心精神是冒犯,但是從本季出圈的段子,演員出於對自身發展和口碑的關係,變得非常收斂,多為自嘲,犀利諷刺的文本變得十分稀缺,曾經看脫口秀時那種被撓到又痛又癢的感覺消失了。
其實,脫口秀可以提供給觀眾的不只是笑料,也有對社會現實中深層次問題的幽默化呈現和批判性思考,讓觀眾能夠以一種超越性的眼光重新打量現實,對一些問題有更加深刻透徹的了解。
呼蘭。視頻截圖
但在綜藝節目的包圍下,脫口秀只有最基本的層次,讓你笑。如果説上一季中,王勉、楊蒙恩、呼蘭等人提高了脫口秀的思想維度,在這一季中,又退回去了半步。
這不能怪李誕,當藝術形式變成了生意,自然要考慮這個時期和環境下,生意利益的最大化,綜藝節目帶來的高熱度和關注度,顯然將脫口秀這個小眾藝術形式推上了更高的舞臺和臺階,有了更多觀眾和擁躉。
但綜藝節目對這門藝術的改變,可能也是顛覆性的。
《吐槽大會》第一季剛結束時,池子曾説過這樣一句話:“我只是個脫口秀表演者,名氣會阻礙我的真實。”
現在的《脫口秀大會》,逐漸開始顯現不太真實的那一面。
回不去的小劇場
美國社會學家格蘭諾維提出了“強關係”和“弱關係”理論,強關係是指聯繫頻繁的、直接的關係,而弱關係則是聯繫較少的、間接的關係。在空間上,近距離往往更容易獲得強關係。脫口秀的線上觀看儘管可以通過彈幕、評論、點讚等方式進行互動,但這種互動是間接的、延遲的,因此往往是單向的弱社交關係。
而線上下觀看則是一個實時的雙向互動過程,並且消費者除了和演員互動,還可以和現場觀眾互動,從而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層,形成強關係。
看過線下脫口秀的觀眾就會明白,線上和線下,脫口秀完全是兩種形式。
沒有切換的鏡頭,沒有拍燈環節,也沒有李誕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大笑聲,不少演員在此更加自如,作品展現得更加遊刃有餘。
從2019年來,線下脫口秀得到了巨大的發展,有人統計過,按照登臺表演統計,幾年間登臺的脫口秀藝人從不足百人到近萬人。
低成本、處於風口、盈利快,脫口秀節目走紅後,全國各地大小廠牌接近上百家。因為成本低廉、經營水準參差,有些廠牌“來得快、去得也快”,較強的流動性側面反映了脫口秀線下市場的紅火。
頭部的脫口秀演員,線下的出場費水漲船高,一個月幾場商演也能拿到10萬元左右的收入,而普通的脫口秀演員,一場演出最低也有300-500元的收入。
近年來,“笑果文化”線下票價從幾十元漲到幾百元,還一票難求。其售賣線下演出票的小程式已有百萬級別的用戶,入駐上海新天地的笑果工廠截至2020年底已經舉辦了超過200場商業演出,上座率達99%,自然客流量超過10萬人次。
從《脫口秀大會》來看,演員們能達到非常優秀水準的鳳毛麟角,即便是人們公認的高水準脫口秀演員,同樣需要大量的線下演出機會來打磨,但商務活動和高強度的綜藝節目製作讓演員們無暇分身線下演出,這就讓演員們失去了寶貴的提升機會。
有人統計過,呼蘭的上一次專場還是《吐槽大會》第一季以前;李誕最近的專場是2019年《李誕和他的朋友們》;程璐上一次專場,同樣是2019年與思文的夫妻檔;龐博則是在2020年,才推出了自己脫口秀生涯的首部個人專場《三件小事》。此外,《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結束後,笑果推出了一個《笑場》的系列專場。
很多業內人士和觀眾擔憂的一點:脫口秀這一需要大量創作、大量淘汰、大量打磨的藝術形式,如果不去開放麥、不開專場,脫口秀藝人如何能保持舞臺感、並積攢足夠規模的段子?
從整個行業來看,脫口秀仍然是個小眾市場,其表演者和受眾大多還局限在年輕人中。這也就是為什麼當下脫口秀演員嚴重依賴網路梗,因為年輕表演者和年輕觀眾快速建立共情的渠道。脫口秀行業想進一步發展,就需要更多不同年齡層次的表演者以及收穫更廣範圍的觀眾。
但從目前看來,中國最大的市場是下沉市場,但是脫口秀目前的受眾主要是對脫口秀比較了解的一線城市年輕人,相對來説,內容更難下沉。線下脫口秀市場能達到怎樣的高度,從當下看仍然是個未知數。
李誕和他的“笑果文化”是以一己之力讓線下脫口秀看到了“錢途”,但“笑果文化”的演員們的確是和線下漸行漸遠了。“線下供給線上,線上反哺線下”,試圖建立的脫口秀生態閉環,目前同樣不完善。
李誕曾説,每個人都可以上臺講5分鐘脫口秀,但事實上,它遠沒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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