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廣告公司 經歷過青春的我們,永遠懷念那個充滿了激情和浪漫的20世紀80年代。詩歌、繪畫、音樂是我們在那個物質並不富有的時代唯一的財富。但是到了1990年後,商業逐漸充滿了生活成為主角,失寵的懷才不遇的年輕人變得越來越憤怒,於是就有了“憤青”一族,混沌于超越現實的理想和現實殘酷的競爭之間。我們因為熱愛青春而丟失了青春,因為迷信理想而與理想分手。在最需要堅持的年代裏,很多像我這樣骨子裏有點投機傾向的人紛紛加入了1996年底的“青春大逃亡”(那一年國家為了安置下崗工人,修改了工商註冊條例,規定3萬元就能註冊一家服務公司),很多“文化混子”爭先恐後地拋棄理想,投入塵世的懷抱。 但是回到塵世之後,這才發現,“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除了一腔無緣無故的憤怒之外,自己已經什麼都不會了。電腦、英語、駕照這些80年代根本不重要的東西,到了90年代成了敲開新世紀大門的鑰匙。幸好在這時候出現了一大堆披著文化外衣的廣告公司,在當時的中國還屬於新興行業,沒有過於苛刻的遊戲規則和技術職稱考試,對於那些只擁有點閱歷和抒情經驗,沒有特別技能的人來説,是最好的收容所。於是在當時有個這樣的笑話: 問:你會什麼? 答:會寫詩。 説:那你是編劇。 問:你呢? 答:會畫畫。 説:太好了,那你就是美術了。 問:你呢?你會啥? 答:照相算嗎? 説:當然,你是攝影,比剛才會寫字會畫畫的都有用。 問:你呢? 答:大哥,我啥也不會。 説:哎,那你幹導演吧! 千萬別以為這是無厘頭,很多電影廠的子弟就是這樣走上的藝術道路。我當時就是一個又會寫字又會畫畫的,現在叫複合型人才。只是那時候沒什麼自信。 在一個仲夏的夜晚,我被一哥們兒叫到一家在頂級公寓辦公且裝修奢華的廣告公司幫忙。這個哥們兒原來是一個鼓手,先我們一步“叛變投敵”,很快就脫了貧,儼然混入了白領人士之中 吃飯開發票、打的能報銷、出門噴香水、回家換睡衣……
當時那家公司正在趕著為翠微大廈籌備開業慶典而忙活著,晝夜加班,所以需要人手,哥們兒想著我會畫那麼幾刷子,就當我是一隻“濫竽”叫去充數。沒想到那是改變我命運的一個晚上。當我第一次走進廣告公司的設計部門,看見人們都坐在電腦前面,這才知道畫畫兒已經不再依靠刷子了。神氣無比的設計師們坐在電腦前做著我根本看不懂的事情,有點兒像是魔術表演。一種無比強烈的感覺出現了,並且在大腦中盤旋縈繞:我被世界拋棄了!我被世界拋棄了! 那晚因為我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只好沒趣兒地走了。我昏昏沉沉地回了家,突然覺得不能再混下去了,於是天一亮就出門奔向書店。書架上關於電腦的書可真多,而且太厚了,都跟字典似的,還沒看我就暈了。隨便拿了幾本,看上幾行就都是一個感覺 “天書”。緊接著一連三個月,我像得了自閉症似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門,無知的感覺讓自己越學越害怕,當時我姐姐在聯合國的一個項目組裏工作,獲得一台個人電腦,被我厚著臉皮霸佔了。面對這個陌生的機器,我簡直有點束手無策,它能帶我回到世俗的社會裏去嗎?它能讓我找到工作體面地生活下去嗎?我對自己説:一定要堅持到底。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叛變”的朋友又一次幫助了我。因為他看我這樣盲目地努力下去沒有什麼前途,就建議我來個曲線救國,無論幹什麼先要設法混進廣告公司,一來可以暫時謀個生計,二來可以偷著學習本事,這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了,再三懇求這位哥們兒繼續幫忙,他滿口答應説:“公司正在事業的上升期,還是非常需要人手的,只要有了引見的機會,一定想著你。” 那個哥們兒所在的公司開業不久,正處於雄心勃勃的階段,所有的人都生龍活虎地工作,盼望公司有大發展,自己也能跟著改變命運。由於我沒有實實在在的技能,不能挂著設計師的頭銜兒往公司裏混,那個哥們兒就建議我去做策劃。他説策劃是一個比較虛無縹緲的差事,會寫字會胡思亂想就行,非常好混日子。我一想,術業有專攻,胡思亂想正是我的一個強項。這家公司的老闆是一個全國知名的公眾人物,投資人也是一家全世界知名的日本企業的社長,為了逃避日本高額的遺産稅,把錢投到了中國,可能是想給他兒子建立點海外基業。公眾人物在官面上有特別體面的工作,不能讓人知道底細,就找了一個忠心耿耿的替身當了所謂的“老總”,替他照顧買賣,那個替身老總姓滿,我們姑且叫他“滿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