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從何而來?這是一個涉及實體論與心靈層面的深奧問題,恐怕也是數萬年來人類的共同疑問。據研究證實,我們內心的渴望與內心對未知事物的包容量成正比。 人生充滿了驚嘆號。從一名嬰兒的臉上可以看出人類的基本感情,它像一塊原色的調色盤;而大人們往往在生活中深藏了許多不輕易流露的情感,調色盤上調出了難以辨認的色彩。年幼孩子們所擁有的特權之一,便是毫不隱藏地洩露出自己的情感。他們極容易發現大人們早已不再留意的美好事物,甚至覺得老虎鉗形狀優美。 藝術家便擁有孩童一般的驚奇心態,只要能體會孩子的心境,創作的方向正確,再差勁的藝術老頑固也能創作出驚人之作。例如某一天,一位60歲的畫家朋友興高采烈地向我描述,他是如何在一塊巨大的畫布上創作,並獲得不小的驚奇的。他可以為此足足興奮半個小時——驚奇帶來了生命中毫不世故、完全純凈的喜悅。一個人越融入藝術生活,他的驚奇感及藝術活力便越易增加擴大。作家J.M.巴裏就深諳此理,他説:“超能力是什麼?它是一種隨時隨地讓人可以再回到孩提時代的能力!” 成長似乎在漸漸削弱人們的驚奇感。真實世界的極度商業化似乎與驚奇互相對立,在沉重現實的影響下,人們的驚奇心被蒙蔽了。然而,驚奇會在需求的外殼下徘徊,就像埋在乾涸土地裏的種子,一旦有人澆上水,它便會不顧一切地破土而出。若沒有一顆敏感的好奇心,人類就不會有渴望。驚奇無所不在,它可在任何地方見證到善良的真理。 驚奇是“哇”一聲再加上不尋常的發現。我們會對任何印象深刻的事物大叫一聲“哇”,請注意這個由事物傳達印象的過程。“哇”代表的是接收另一個新世界的資訊,“驚奇”則是想要進入那個新世界的一股衝動反應。小孩子的驚奇是一種毫無掩飾的直覺,成人的驚奇則需先接收一個印象(有別於以往經驗的感受),當發覺此事物在某方面的特別之處,一時又找不到言語足以形容自己的感覺,於是“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我們會在事物令人眼睛一亮時發出讚嘆,驚奇正是這種讓我們忍不住一探究竟的感覺。例如我們首次欣賞規模宏大的舞臺劇時會張大嘴巴,忍不住“哇”的大叫一聲。劇中那懾人的豪華布景、演員的傾情演出等都使自己的情緒變得高昂,這就是一次驚奇的體驗。 驚奇是完全屬於個人的主觀感覺。沒有人能夠強迫他人去感受驚奇,也沒有人能夠代替他人去體驗驚奇。通常未能充分了解驚奇本質的人都有一個通病:認為驚奇的感覺源自外界給予我們的深刻印象。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驚奇的感覺是一種“內在”的體驗。當我們體驗驚奇時,內心某處就正在“運作”,感覺好像打開了一扇心門,並調整了心靈內部擺設的角度——這種技巧相當重要。通過驚奇的感受,我們擴展了原有的認知,進入了另一個更寬廣的世界。 即使我們後來忘記了令自己驚奇的原因,但發出驚奇的剎那,它就已經在我們腦海裏製造了印象,拓展了我們的想像及理解空間。驚奇是即時的,是對外界的一種反應,它在産生的剎那也同時創造了藝術。 反之亦然——藝術的成果亦能喚起驚奇的感受。當我們有意創造藝術時,便能常在生活中體驗到驚奇。此時,我想起一個發生在“喚醒驚奇”訓練營裏的例子——有一位學員在舞臺劇的編舞創作上只做了一段非常簡短生硬的動作。我在這位嚴肅的女孩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線驚奇的曙光!她在展示作品前就表示她不喜歡舞蹈,在此之前,我並不了解她的成長背景。幾天后,她激動地告訴我她的故事。原來這位學員自小在一個篤信宗教的家庭裏成長,她被規定不準跳舞或以舞動肢體來表達快樂,即使成年後她不再嚴格遵守這些家規,但習慣已根深蒂固,一時難以改變。 當我上完課,決定由每位學員到臺前做練習時,她深感害怕,因為她從不允許自己去做這些事情。 課程結束後,她突然發現運用身體舞蹈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當她訴説著內心的感受時,驚喜與興奮溢於言表。她用了“神聖的”、“健康的”等字眼來形容,還告訴我她終於發現自己也擁有靈活的肢體語言,並決定從此善盡其用。通過那次的練習,她的渴望被釋放了,而且是她從來不自知的渴望。 遺憾的是,大多數人都遠離了“驚奇”。我們常將“事情通常是……”挂在嘴邊,這句話好像打散了童稚的驚奇之心,實則不然;或許我們內心的驚奇受到了重擊,但它還有一息尚存。我們無法教導他人如何去體驗驚奇,正如我們可以把馬拉到莫奈的名作《睡蓮》之前,卻不能令它驚嘆著要一飲蓮花池裏的水。不過,假若我們可以引導他人進入藝術世界,驚奇則必然會如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