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器”去庫存調查:紅利與盈利困境
- 發佈時間:2016-03-21 09:04:35 來源:南方新聞網 責任編輯:王磊
導讀
業內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土地以孵化器之名批下來以後,後期的監管很薄弱。2015年成為了孵化器行業爆發增長的一年。各地政府對眾創空間的優惠政策,給了孵化器一個快速蔓延的機會。
本報記者 吳燕雨 北京、深圳報道
反覆思考後,喬會君拒絕了地方政府拋出的橄欖枝。
去年9月,某地方區政府邀請洪泰智慧硬體孵化器(以下簡稱“洪泰A+Labs”)在當地落地,承諾以高於租金的補貼、提供一棟面積約2萬平的大樓。
根據政府提供的資源,幾萬平的場地能建一個足夠大型的孵化器。但他很清楚,以當地的科研實力和創業創新環境,完全支撐不起,會出現大量閒置用地。有同行告訴他,拿一部分做孵化,剩餘的地方可以做成公寓出租,這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業內都這麼做。
不久後,據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另一家在業內名聲很大的機構接下了這塊地,稱計劃做當地的創客大街,幾個月過去,這塊地的後續使用情況還不清楚。
一位行業內了解情況的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土地以孵化器之名批下來以後,後期的監管很薄弱。
隨著國務院鼓勵雙創,2015年成為了孵化器行業爆發增長的一年。各地政府對眾創空間的優惠政策,給了孵化器一個快速蔓延的機會。
一組數據顯示,2015年國內孵化器增長了4000多家,這個數字是過去26年中國孵化器的總和。據不完全統計,全球共有10000家孵化器,中國就佔了一半。行業中出現了孵化器入駐率低、同質化明顯的現象。
按照科技部2010年發佈的《科技企業孵化器認定和管理辦法》中的定義,孵化器的主要功能以科技型創業企業為服務對象,通過開展創業培訓、輔導、諮詢,提供研發、試製、經營的場地和共用設施。
在國際上,孵化器行業也有Y Combinator孵化器這類的成功商業典範,從本質上講,與主打提供共用辦公空間的聯合辦公機構wework有著本質的差別。
但國內市場對於孵化器和聯合辦公的界限還並不明確,上述4000家孵化器增長的數據統計,就是將聯合辦公與孵化器混在一起計算總量。採訪中,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明顯感覺到,行業中有不少人已經習慣性將二者混為一談。
以孵化器之名,行聯合辦公之實,也為孵化能力的薄弱找到了很好的藉口。短短一年的時間,國內孵化器行業快速成長,背後也滋生出很多亂象。
紅利釋放的空間下
今年年初,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建設眾創空間,鼓勵將閒置廠房、倉庫等改造為雙創基地和眾創空間,對辦公用房、水電、網路等設施給予補助,在業內掀起了一個各地政府吸納孵化器的小浪潮。
2月中旬,國務院辦公廳發佈了《關於加快眾創空間發展服務實體經濟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提到在製造業、現代服務業等重點産業領域強化企業、科研機構和高校的協同創新,加快建設一批眾創空間。
一位孵化器創始人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透露,自己在與某地方政府接觸時,一開始對方説去年要建5到10家孵化器,後面就變成了50家。
中關村海淀園創業服務中心主任趙新良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除了北京以外,各地方政府為了吸引孵化器,都會給出免費的用地或者足夠優惠的土地補貼。
氪空間享受到了這種優待。創始人田智勇告訴記者,氪空間已經在全國近10個地方建了社區,今年的目標是建40個社區。各社區平均入住率都在80%以上,這個比例在業內是罕見的。
然而這只是個例。更真實的行業案例是,大部分孵化器在拿到政府的用地補貼後,入住率極低,或從事與孵化工作關聯不大的業務。而由於缺乏監管,這些項目大多沒有被追責。
一位負責創新人才服務的政府官員則表示,此種情況雖然不合理,但也無可奈何,政府監管的手不可能伸到這麼長。“有的人哪怕花錢在北京做一個總部,到外地説在北京有(孵化器),地方政府並沒有足夠的了解,無法區分哪些孵化器是有孵化能力的,孵化機構前期會説有孵化服務,但是後期效果怎麼樣就不一定了。”
這種環境下,利用政策紅利謀得利益變得比以往簡單很多。
除了用地,補貼是政府福利的另一種直接體現。一位曾在政府相關部門負責補貼發放的官員透露,國內某主打“投資+孵化器”模式的知名機構,此前在海澱區的駐地除了免費使用,還每年獲得200萬、長達3年的補貼。
以海澱區為例,獲得免費土地是非常困難的,但是各政府部門每年都有一部分關於孵化器的財政支出,以補貼形式發放給各孵化器。
上述負責補貼發放的官員表示,補貼是直接財政撥款,每年的總數一定,在總盤子之下,設置評價標準,符合每一項要求拿到多少補貼都是“明碼標價”的。按照各孵化器提交的資料,符合要求越多,拿到補貼也就越多。不過也有一些區域採用封頂模式,計算補貼金額後分別發放給各孵化器機構。
他繼續表示,他曾工作的管理部門都是自己計算補貼,去年開始把補貼部分已經委託給了第三方機構。
“比如四五項要求,我們每項都符合,但是封頂200萬,我們做得好,跟做得沒那麼好的最後拿的是一樣的。”海澱區某孵化器負責人認為補貼機制不夠合理。
海淀園管委會每年的補貼標準都不同,一般來説,會在6-9月對下發放,各家在拿到標準後,對自己的材料進行梳理遞交。每年的補貼會在12月31號之前準時下發。
除了管委會補貼,各孵化器還可以向市科委等部門分別申請補貼,整個補貼體系下來,根據不同孵化器的實力,可以分別拿到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的補貼。
“都可以申請下來補貼,只是錢多與少的問題,也有人專門就鑽這個空子。幾十萬對於孵化器不多,但是對於普通人還是比較可觀。”上述政府官員表示。
行業門檻一降再降
孵化器為企業提供孵化服務,但本質也是盈利機構。按照孵化器註冊的一般流程,需按照工商註冊準則,將相關資料遞交給政府部門,獲得審批後,才可開展業務。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去年年初掀起來了一陣註冊的浪潮,北京一地,就有大量已註冊、但還未運營的孵化器項目。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以創業者身份請求入駐某孵化器時,發現確實有多家孵化器負責人雖然已活躍在各創業群裏,但並沒有開始運營,有的甚至連基本的工位都無法提供。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聯繫了一家自稱可以免費工商註冊和處理後期稅務的第三方機構。按照對方提供的資訊,孵化器所有者只需提供孵化器名稱和法人姓名,1個月時間就能完成註冊,全部費用為498元。
不僅註冊可以交給第三方,孵化器的運營也可交由第三方代理。甚至,包括孵化器公司後期可能涉及的稅務問題,註冊代理也可以委託代繳。
按照上述流程,想從事孵化器行業的人,只需要拿到用地或補貼,剩餘的所有工作都可以交給第三方運營,一個孵化器就橫空出世了。
這讓孵化器行業的門檻一降再降。
春節前,在孵化器同行的聚會上,一位孵化器負責人提出困惑:各位前輩,我們原來做物業管理的,現在做孵化器,請問大家,孵化器一般怎麼招商?
這案例聽起來荒唐,卻是真實存在的。
盈利模式之困
目前國內的孵化器分為幾種主流的類別:以創業者為主導的孵化器、投資機構或地産公司。
無論哪種類別,都離不開以下幾種盈利模式:投資在孵項目並得到回報、FA投融資顧問的收入變現、收取創業服務費。但無論哪種模式,都處在盈利困難的狀態裏。
為了吸引創業者入住,有的孵化器採用免費提供工位的方式,但對孵化項目以一定比例佔股;有的孵化器收取租金;而如今創業服務擁擠的環境下,也有孵化器採用不佔股,不收費的非盈利模式。
作為創新性孵化器的代表,氪空間于年初宣佈從孵化器向聯合辦公轉型。轉型前,氪空間曾一度陷入盈利模式囹圄。
田智勇算了一筆賬,氪空間採用對入駐項目不佔股、不收費的模式。租金部分由於有政府補貼,所以目前不構成支出。且不説政府的租金補貼有年限,僅僅氪空間在中關村創業大街1300平的場地,每年的水電、物業及人力成本也有100萬左右。隨著氪空間的逐步壯大,北京模式被逐一複製,如果不轉型,沒有穩定收入來源的氪空間,成本壓力會越來越大。
轉型後,氪空間迅速找到了切口。3月15日,氪空間宣佈以戰略入股的形式,參與到納什空間(提供生態辦公服務眾創空間)的B輪融資。未來,氪空間會將自有的創業服務體系引入納什空間。納什只是一個開端,氪空間會吸納更多的辦公空間,逐步穩固在聯合辦公領域的地位。
也有越來越多的孵化器成立配套基金,這種模式幾乎成為了主流,但由於創業項目多為早期,對投資回報率無法預判,因此以投資為主的孵化機構,也普遍面臨如何實現盈利的困境。
英特爾選擇了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
去年開始,英特爾在國內投資1.2億建立聯合眾創空間加速器。英特爾加速器創始人李德勝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時表示,英特爾沒有獨立的垂直孵化空間,而是採用與其他孵化器合作,建立聯合眾創空間。
“我們不是自己再去單獨找一個1000平米的空間,定期做多少個項目,每幾個月再換一輪。可如果我們局限于某個城市、某個地點,就達不到英特爾大規模擴展影響力的效果。”顯然,李德勝已經在心裏為多種可能的模式做了預估。
目前,英特爾已經在國內建立了12個聯合眾創空間,採用開放的模式,提供線上與線下服務,為創業者輸出英特爾的核心産品、技術,包括品牌力、培訓、與産業的對接,及基金相關的投資。
通過這種做法,英特爾為晶片的輸出渠道一次性打開了更多的可能性。英特爾孵化的項目也可以獲得比市面上優惠甚至免費的英特爾晶片或套件,這個優待對於硬體創業者而言,是有吸引力的。
但最終要被體現在晶片上的期望值,在李德勝心裏是很難預估的。他坦言,“到最後我們還是賣晶片。”
而在英特爾眾創空間的項目路演中,並不是所有項目都採用了英特爾的晶片,甚至有一些項目還沒有到需要批量採購晶片的時候。英特爾的如意算盤能否打好,還是一個大寫的問號。
但可以看出,它已經結合自己的優勢找到了切入點。
同樣在垂直領域進行孵化,洪泰A+Labs給自己找到的優勢是建立一條專門服務於硬體創業者的生産線。加上洪泰A+Labs的專家技術團隊,配套洪泰智造基金,這些因素似乎能為洪泰A+Labs在孵化器行業可能到來的整合潮中謀得穩定席位。
而深圳柴火創客空間雖然得到了總理的“青睞”,卻也身處盈利模式之困。其負責人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目前,柴火除了少量工藝品出售、會員費、政府補貼以外,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如何在為創客服務的同時,找到自身的盈利模式,是柴火和其他創客空間需要共同思考的問題。
“今年,會有越來越多的地産商加入,這會讓行業整體繼續擴大。但大量(以創業者主導的)孵化器會死掉。” 喬會君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