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還沒到中午11時,浦教授家的菜已經送到了小區門口的超市。在杭州城西,這樣的蔬菜配送點零零散散佈局了數十個,有的是單位,有的是小區物業,有的是小區門口的各色小店,而這些配送點的背後都聯繫著同一位菜農——老張。
老張大名張德興,今年63歲,家住余杭倉前鎮苕溪村。四年前,當了四十多年木工的他重新回到田地裏,參與到浙江大學鄉村人居環境研究中心及其下屬城鄉合作社的農業實踐中。如今,他擁有一個超過百人的微信群,每週向20戶左右的家庭供應三次菜,月均收入超過5000元。
農業實踐的名字叫“小美合作社”。以農民增收為導向,實踐一頭連著以老張為代表的菜農,另一頭則連接浦教授這樣的消費者,著力於解決優質農産品的供需矛盾,更希望構建起一種全新的城鄉關係。
4畝地里弄“乾坤”
隔著一條水泥小路,兩塊田,再加三個大棚,4畝多點的面積,是老張的“大乾坤”。伏天的熱氣迎面撲來,而勞作好一會兒的老張背上早已汗濕。老張的菜是用羊糞施肥的,秉持順應自然的原則,他的菜地裏,只能見到當季的蔬菜。
“這幾天忙著翻地,這一片要種上玉米、豇豆,7月下旬馬上要種馬鈴薯,緊接著還有大蒜、青菜……”他站在田埂邊唱出一首“四季歌”。運作幾年,老張也有自己的經驗,“我的番茄不光用土肥,還會放些菜餅,這樣種出的番茄甜度好,還很有光澤。”
一切都要從這片地説起。2012年4月,老張在家門口遇到一位年輕人,詢問村裏有沒有田地可以出租。在交流中,老張得知這位年輕人希望通過不施化肥、不打農藥的自然農法模式嘗試農業種植。這個年輕人叫錢振瀾。那一年,錢振瀾和自己的博士生導師、浙大鄉村人居環境研究中心主任王竹教授開始探索實踐“小美”模式。
在王竹眼中,如果沒有“人”,再精緻的農村建築設計,也就沒了存續的意義。要做些什麼,才能改變農民的生存現狀?王竹的答案是兩個字:産業。找到最良性的細胞,構建起鄉村復興、城市社區農業、乃至城鄉一體化的有機生態系統——這也正是小美合作社誕生的初衷:以真實的市場條件作為背景,“小美”提供了兩種構架,以老張為代表的模式A採取1個農民對接N戶市民家庭的模式,以農民為中心,形成一個菜友單元。
“這種模式的基本特點是耕作面積在15畝以下,以農民家庭或個人為單位的農業種植,強調的是精耕細作、高品質的農産品,同時也必須實現農民務農的較高收益。”錢振瀾補充,另一種模式B,則是“浙大小美合作社”微信公眾號中上線的其他單品。比如,來自陜西洛川的紅富士蘋果、山西榆林的小米……與老張的配送受限不同,模式B的單品輻射到全國,連結農戶也不限于浙江本地。
“我們希望這兩種模式在未來成為規模農業的有機補充。”錢振瀾解釋,以兩種模式為基本合作單元,實踐團隊希望通過這些單元的有機複製,最終構建起一個打破農村現狀的經濟體系,讓農民再度可以依賴自己的土地,獲得長期穩定的增收。
俏品會被“秒殺”
2014年4月,“小美”正式啟動試運營,老張的“訂菜”生涯也開啟了。每天早上5時,老張就起床去田裏幹活了。“巡視”一圈,他估量好次日能採摘的蔬菜品種和數量,給錢振瀾發一條微信。“小錢,今天功能表:空心菜8斤紅莧菜3斤木耳菜5斤小番茄4斤……我數了數,算上筍幹、鴨蛋,這一次‘上新’的品種有20種。”
“上新”的後臺操作,由小美合作社的浙大團隊負責。每週二、週四、週日中午11時30分,老張的菜會準時在“浙大小美合作社”的微信公眾號裏上線,因為數量有限,一些賣得俏的品種要靠“搶”的,甚至還會被“秒殺”——自打17歲學了木工,老張從沒想過,自己種的菜會這麼受歡迎。
老張的用戶群,是從浙大校友圈慢慢做大的。建築系的浦教授是錢振瀾的師兄,從小美農業實踐的最開始,他就加入到體驗人群。“每週三次都要搶,有些菜真的搶不到,但還是會選擇多個品種,保證一定的量。”浦教授説,自打家裏有了孩子,他就開始格外關注食品安全問題。也正是依靠這種“熟人”圈的傳播,老張種菜的事從浙大的老師、同學、校友群擴散開,也“感染”到一些建築設計圈子。“我也帶孩子去老張的菜地裏看過,群裏也專門組織過大家去老張家嘗一嘗農家菜。”浦教授説,正是基於這樣的信賴關係,吃老張的菜,有了安全感。
在人多地少的浙江,農業除了走現代化、規模化的路子,還有沒有其他模式可循?通過兩年實踐,模式A的輪廓漸漸清晰:農業也可以“小而美”。今年下半年,“小美模式”將開啟第二階段的深度實踐:近期,實踐團隊打算先複製10個左右的基本單元。“每成熟一個,我們就要幫這個農人對接好他的專屬社群,保證每一個基本單元都能自成一體。”王竹説,“小美”的實踐,首先要確保每個核心農人自己能夠“玩得轉”,同時,也必須能夠實現農民增收的目的。
眼下“小美”需要著力解決的,是如何將有意願的農戶和有消費需求的群體進行有效對接的問題。王竹琢磨著,想先在城西選擇幾個消費能力相對集中的客戶群,以社區為單位嘗試農戶對接。“像老張目前這樣,十幾個配送點還是相對分散,如果農民和社區之間能形成相對精準的對接,基本單元的建構和有機複製過程就會更加清晰。”他説。
期待更多“老張”
“搶菜”日晚上8時30分,是停止接單的時間。這一天,老張會瞅準時間打開電腦,熟練地列印出第二天要採摘的用戶訂單。按照訂單,每週一、三、五的早上6時,老張夫婦倆親自下地採摘。每戶人家的菜都會用環保袋裝好,附上一張親手寫好的字條,標注用戶的昵稱、菜的種類數和配送點資訊。隔著兩三分鐘路程,村裏開小超市的錢峰會設計好路線,幫老張把菜配送到每個用戶周邊的配送點——只需3小時,城西的“吃貨”們就能享受從田頭送來的新鮮蔬菜,配送路線靠前的,還有充足的時間做一頓新鮮健康的午飯。
不論品種,老張的每種菜定價都是15元一斤,偶爾供應的土雞蛋、土鴨蛋,自己腌制的筍幹價格更高些。老張的菜貴嗎?是不便宜,但翻翻老張的農作日記,就會看到其中的心血:7月14日,田裏播胡蘿蔔,大棚裏播芹菜;7月15日,上菜、掘地;7月16日,另一塊田裏播青菜、小白菜、花菜、包心菜……為確保用戶選擇的豐富性,老張起碼要同時供應15個以上的蔬菜品種,而為了維持産量的均衡,每一個品種也不能像規模種植那樣一次性播種,而是要根據上一批作物的采收情況分批調節,再加上品種繁多,這4畝地的管理難度也成倍增加——每年,老張種植的蔬菜品種不下60種。
在規模化、機械化農業成為趨勢的當下,老張這樣的繁複勞動似乎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如何推動“小美模式”由繁至簡?去年5月,因工作關係從北京來到杭州的高小姐,如今也是小美合作社的一名消費者。高小姐介紹説,北京的農夫市集最初是由消費者自發形成的,如今卻能定期召開,聚集50余個供應商。
杭州的未來會有一個這樣的市場嗎?錢振瀾通過兩年觀察發現,一個老農能供應的蔬菜品種和量都有限,模式A中的客戶群到達一定程度後就不願意進行分享,而是將基本單元維持在一個適度的規模。要打破這種基本單元目前所處的困境,必須依靠農民群體組織化的建立。比如,老張所在的村有幾位農人能夠一起加入農業實踐,在種植、管理、配送等環節形成穩定的分工。為了更系統、深入地研究這一問題,他自己也從建築系的博士生“跨界”成為“農經管理博士後流動站”的一名博士後。
“每往深處走一步,‘小美’都將遇到新問題。但是如果成功推進下去,返鄉的中老年小農群體就能老有所依,年輕人也有回鄉創業的空間,每一個老張、小張,都可能成為鄉村振興的新興力量,改變農業生産、乃至鄉村內生力的面貌。”王竹説。老張所做的,也許正暗示著未來農業、農村的方向。“其實,老張他們才是‘小美模式’真正的創始人。”錢振瀾説。
(責任編輯: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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