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信貸市場撲朔迷離。有券商預期5月新增信貸投放或僅有2000-3000億,也有預測規模在8000-9000億,但細究後者的結構,指向也是並未緩解的“資産荒”。
預期與上證報記者自一線獲取的資訊頗為吻合,儘管一季度信貸投放創出天量。一個表徵是,銀行對政府融資平臺以及央企、國企趨之若鶩,因為實體經濟疲軟以及風險的層層傳遞,銀行不得不或明或暗收緊民企、中小企業等群體貸款,“政府背景”再次成為避風港。
困局傳遞
作為一名建築工程分包商,李陽(化名)幾乎失去了流動性。
一西部地區國企財務負責人對上證報記者描述了當下這樣一個局面,越是低谷,國企越好融資,而其所在地很多民營企業、小房地産企業積累了很多壞賬,幾乎無法融資。
“你看樓市火,沒看到公司死,我正在處理一家,12月破産的,外面不知道。”該人士在今年2月曾對上證報記者描述了該地區某房地産商的困境。
李陽對應的終端甲方正是一家房地産公司,該房地産公司以免費獲取部分土地為對價,為河北某縣政府承擔了一項政府工程建設任務,並交由某工程建築類央企地方分公司承建,李陽是該央企眾多分包商中的一員。
始於2014年的工程項目,工期因甲方各種手續的補充以及資金不到位等原因一再拖延。李陽説,無論是縣政府還是房地産公司都缺資金,層層傳遞,落地到他這個前期用自有資金及部分銀行貸款墊資的分包商,遲遲無法回籠資金。
陷入困境的李陽不得不出售名下一套房産以償還銀行貸款,又因不動産交易延後等原因最終導致在銀行有了貸款逾期半年的記錄,並因此在未來兩年失去了在銀行貸款的資格,流動性陷入困境。
但李陽的困境並非某些行業某個個體的困局。一銀行信貸員説,很多企業都是因為應收賬款收不回破産,最近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去年主要集中在二、三線城市,但今年開始,大城市也開始出現這種情況。
“現在銀行對建築類抵押款厲害的行業以及産能過剩行業尤為小心,我們行今年在河北完全退出了建築施工類行業。實體經濟傳染性的疲軟以及各種不良的爆發導致銀行發放貸款越來越謹慎,有效需求減少。”該信貸員説。
一擔保公司負責人則説,類似層層傳遞的困局與風險並不僅限于小型房企及工程建築類企業,而是很多行業及中小企業面臨的困局,而傳染性的疲軟落地到擔保公司也是“相當焦慮”。
“目前也就續作一些企業的貸款,新擔保投放貸款很少,能處理好手裏的不良就很不錯了。”該人士稱。
搶食政府平臺及央企國企
據銀監會披露,今年一季度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由去年年末的1.67%上升至1.75%,較上年末上升0.08個百分點,不良貸款餘額13921億元,較上季末增加1177億元。
監管機構人士在一季度金融經濟形勢分析會上再次點名快速上升的不良問題。這一壓力帶來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取向是銀行更願意將信貸投向大型央企、國企以及政府平臺,接受上證報記者採訪的銀行業人士無一例外傳遞了這一資訊。
一家銀行支行行長甚至説,其所在行今年新增投放幾乎全部投向政府平臺以及大型央企、國企和個人按揭,其他工商類企業投放佔比可以忽略不計。
銀行趨向一致的選擇,直接提升了大型央企、國企的議價能力。多個國企財務公司負責人對上證報記者説,今年銀行貸款利率基本可以享受基準下浮的優待。
“儘管在內部仍然設立小微部門或崗位,但也基本心照不宣,能不做就不做,除了涉及政府採購的中小企業。”上述支行行長説。
內部政策導向也尤為明確。比如去年12月,上述支行行長所在行內部規定,投向國家發改委批設的相關項目,資本佔用內部計提為0,撥備計提為正常貸款的一半,今年一季度,資本佔用依然設定為正常要求的一半。
提升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是金融業的主旋律。但對當下的局面,做為一線銀行從業人員的支行行長也不無擔憂地説,經濟如果這麼下去的話肯定有問題。
“政策似乎有問題,其實信貸投向污水處理和清潔能源等項目還可以,但基本還是基建領域,除了政府平臺,投向國企的信貸資金也多是用於修建地鐵、高鐵、廣場、安居工程等,而非工業或商業企業。”該支行行長説。
低谷期借助政府平臺規避風險的銀行,對政府平臺的納入標準也在逐步放寬,比如此前一些股份制銀行投放更多在省市平臺,但現在也將目光轉向部分相對發達的縣級平臺,省市級發行地方債置換貸款也推動銀行觸達點進一步下移。
另一個現象是,在小型房企生存維艱的同時,國企平臺的地産公司,以及有政府信用背書的保障房以及一流地産公司也成為銀行追逐的對象,儘管去庫存依然是樓市當下的主旋律。
“對房地産商貸款仍然是白名單制,不過以前是開發商買了土地之後再給貸款,現在銀行為搶項目,發貸款給開發商買地。”一中部地區省會城市銀行人士説,據其個人了解,很大一部分個人消費貸款最終去向也是購置房産。
輪迴迷局
對政府平臺以及央企、國企的追逐猶如四萬億刺激政策出臺後的2009年,且類似的是來自實體的有效需求低迷,而在隨後幾年對地方平臺貸款壞賬的消化又成了銀行的負累,幾年來去,似又進入一個新的輪迴。
上述支行行長進一步用一項取消已久針對個人激勵措施的回歸來描述有效需求的低迷。該人士説,其所在行對信貸人員報批成功一筆貸款會有獎勵,比如報批成功1億貸款,獎勵1萬,以表揚其在資産荒時期所付出的努力,而這種獎勵政策前次的存在還是在2003年。
“資産荒”與當下的預期頗為對應,而一季度新增信貸天量以及投放節奏較往年顯著性的差異又讓信貸市場傳遞的資訊頗為迷離。
此前有券商預期5月新增貸款投放僅有2000-3000億,有股份制銀行分行行長説,這一猜測與其感覺“差不多”。
“我們分行5月沒什麼投放。”但該分行行長又説,總行全年的額度一季度用得差不多,雖然有效需求不足,但因為不良消化和利潤壓力大,當下的策略是加緊投放,在今年1月新增貸款放出天量之時,該行所投放貸款幾乎一半為票據。
另外,3:3:2:2曾一度是央行對銀行季度間信貸投放節奏的隱形要求,但這一節奏要求並未延續。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説,存貸比考核的取消也給了銀行信貸投放更多靈活性。
不過月末衝量可能改變5月數字“難看”的局面。華泰證券分析師羅毅基於調研預測5月新增信貸約8000-9000億元,具體結構為:大型商業銀行約1800億元,股份制商業銀行約2700億元,政策性銀行及郵儲約1500億元,城商行及農村金融機構約2000-3000億元。
但這一數據並未體現真實的信貸需求。羅毅總結了5月信貸投放特點,即新增信貸主要為個人貸款,而新增對公貸款則以票據融資為主,呈現短期化特徵,月末衝量明顯,甚至有銀行月末最後兩天放款超過之前總額,對公貸款仍存在資産荒,主要投放方向是政府融資平臺及房地産,且票據融資在對公貸款中佔比較大。
“資産荒仍存在。”羅毅總結稱。
需要關注的另一個與資産荒伴生的問題是,政府平臺和央企、國企超需求的融資。上述西部地區國企財務負責人説,國企融來的錢又投不出去,因為經濟前景不明朗,但為防止金融形勢生變而致資金鏈斷裂,又需要接納一部分超需求的貸款。
(責任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