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創作談:轉型動物題材 開啟另一種人性書寫
《穗子的動物園》這本書從我對動物的思念到成書是非常自然的過程。可以説,我的童年是住在一個小小的動物園裏,我的外婆和外公都特別愛動物。
我的愛犬叫壯壯,它走了,我老是忘不了,心傷很深,常常會在酒後流淚,想它。我把壯壯的故事講給我的編輯聽,編輯説你為什麼不把它寫出來呢?寫出來可能就是治愈的過程吧。我就寫了,編輯説你為什麼不出一個集子呢,就寫你養過的動物。所以後來一篇一篇,把所有我能回憶起來的,從童年、少年一直到中年、到現在我養過的動物,接觸過的動物,鄰居家養過的動物,婆婆家裏的動物,我先生童年養過的動物,都寫進了這本書,我覺得這是我最真實的、最誠懇的、也最動感情的一本書,很多篇幅我都是含著眼淚寫的。寫完以後發現,這不就是我自己成長史旁邊的一條平行線嗎?書裏的很多人物都承載著我們民族的記憶,而這些小動物也同樣有這樣的功能。
我們對待動物要像對待我們的小朋友小夥伴一樣,它們也是有心有靈的。我們身邊還有這麼多生命,動物也是生命,應該善待它們。
這本書的主人公應該是壯壯,壯壯是前年夏天走的。它有九條命,碰見野豬時沒被咬死,得皮膚病沒死,壯壯有好幾次這種脫險的經歷。我後來一直懷念它,覺得這個狗活得那麼艱難,受了那麼多苦,它應該多活兩年。
因為這些故事是真的在我生活中發生過的,所以寫這本書是自然地流淌,有很多真情在裏面。我過去寫的多是虛構的東西,只寫過兩三本散文,一本是《波西米亞樓》,寫我留學的生活。還有一本《非洲手記》,寫我在非洲的經歷。第三本就是《穗子的動物園》,裏面大部分是紀實的。雖然寫得非常流暢,小動物也有很多非常不可思議的讓你開心的地方,但也讓你流了很多淚,也很艱難。最後我不希望寫壯壯的死,壯壯走了,就這麼一句話帶過去算了,後來不行,我又一點點找回來,又開始寫它死前的那些事。
我寫這本書最大的難度就是怎麼讓自己在那麼激動那麼動感情的時候能收斂住這個感情,因為創作畢竟是一個理性的過程,不能濫情。寫任何東西,你再有感情,你都要冷靜,讓它處理成淡淡的,你不能丟掉自己作為一個寫作的小説家的這種態度,這種距離感是最難的。
我寫壯壯時寫不下去,停了好多次,第一次1.4萬字,再寫1.7萬字,就是一點一點地讓自己能夠完全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既感情飽滿,又嚴格控制自己的感情,這是寫作最好的狀態。後來我就找到了這個狀態。
我就是很感性地來講一講我的這些小動物們,我不認為它們真的死了,因為我相信萬物有靈,靈是一個非物質的存在,我想我的父母都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們也需要這些小動物去陪伴他們。現在,那邊似乎很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