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科南娜並不比海上航行的滋味好受。荷西對這裡的一切都水土不服:海風、暴雨、灰濛濛的霧、灰濛濛的天,還有跟家鄉話相去甚遠的卡利話,連卡利人也是拐彎抹角的,跟馬拉加人直來直去的性子很不相同。荷西像是被流放到科南娜來似的,日漸消沉,年復一年越來越低落。他現在最關注的就是兒子。可不能讓心愛的兒子也感覺到背井離鄉的氣息。“在科南娜,如果不是去美術學校上課,父親輕易不出門。他在家裏只是畫畫消遣,別的什麼也不幹。要不就盯著窗沿上的雨水看… …遠離了馬拉加,遠離了鬥牛,遠離了朋友,一無所有。” 瑪麗亞則是個天性猜疑的女人,受了這樣的苦楚,更加多疑起來。她教唆兒子:“不要跟任何人説任何事。”小畢加索就這樣受了她的影響。不過畢加索還是能從玩樂和指揮中找到樂子。他教給班上的同學在學校操場上組織鬥牛比賽。一個小孩扮公牛,另一個小孩扮鬥牛士,也不知是誰的外套拿來當那塊紅布。不玩鬥牛的時候,畢加索就帶領他那群死黨騷擾街上的流浪貓,用玩具槍打它們。後來畢加索回憶起這段生活:“那時我們是達瑪大街上的殺手黨,我們掃蕩到哪,哪就一片貓飛狗跳。我媽只好每天盯梢,看我在街上做什麼。不過她也只看得到我們學校操場那一片,而且也只有踩在浴室馬桶上踮著腳才望得見。” 他在學校滋事不斷,在課本的邊邊角角上到處亂寫亂畫,畫各種動物和人。在他語文課本的末一頁上,他畫了兩隻正在交配的驢,旁邊還題了一首打油詩: 無需問候, 母驢翹尾。 無需惜別, 公驢再會。 家常便飯的挨罰也成了件快活的事。“我是個壞學生,他們就關我禁閉。禁閉室有粉刷一新的白墻和條凳。我倒是喜歡被關禁閉,我可以帶一疊畫紙進去,在裏面痛痛快快地畫。關禁閉簡直就像是放長假,我乾脆故意犯事,好讓老師罰我禁閉。那我就可以一個人清清靜靜地畫呀畫呀畫呀… …” 1892年9月,荷西決定讓兒子接受正規的美術訓練,便向美術學院的申請:“本市市民荷西·魯茲·布拉斯科先生,在此申請其子帕布羅·魯茲進入貴校求學。”他的申請文書上按西班牙慣例簽署自己的全名——父姓和母姓,而兒子卻只署父姓。申請批准後,小畢加索進了父親的美術班上,開始學習裝飾畫。 荷西繼續扮演著父親和蒙師的雙重角色,父愛且先不説,單單是作為 教師,他便發現兒子在班裏是個天才。小畢加索接受了大量的正統訓練,畫石膏像,參加人體寫生班,畫右足、左手、右腿的木炭素描。日後畢加索説道:“你得把畫家的眼睛蒙上,就好像蒙上金絲雀的眼睛那樣,金絲雀才會唱得更好。”而這時畢加索用眼睛和手合作畫出來的素描,已經顯示出他驚人的洞察力。他的考試成績除了“優”就是“特優”。 荷西在家也訓練他。畢加索記得:“我父親剁下死鴿子的一雙腳,挂在黑板上讓我素描,我仔細入微地畫,直到他滿意為止。”荷西真是太滿意了,不久他自己作品中的鴿子腳就讓畢加索來畫。鴿子腳似乎是荷西畫畫的嗜好,還有一個嗜好就是人的手。荷西這樣教兒子:“通過作品中的手你能看出畫家的手。” 父母給了畢加索幾冊精美的素描冊讓他畫畫,以作將來自我回顧的好留念。這幾冊素描本裏的素描顯示出畢加索紮實的傳統功底,又顯示出他想要突破窠臼,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第二本科南娜的素描冊裏的赫爾克裏斯已經有了變化,這次沒有了無花果葉。科南娜時期的作品都表現出一種活潑大膽的風格,包括這幅赫爾克裏斯、風景畫、妹妹洛拉的畫像、老夫婦像,還有一封1893年秋天寄回馬拉加的投稿,都屬於這種風格。那封投稿作品名叫《藍和白》(Asul y Blanco),投寄給一家西班牙發行量最大的週刊,投稿用大量的圖表現科南娜的生活,圖文並茂,署名是P·畢加索。一幅描繪的是一場暴風雨,女人的裙子飛揚起來,人們小心翼翼地避免跌跤。搭配的文字是:“風在吹,繼續吹,直到刮掉科南娜”。圖中甚至還插進了廣告,其中一份是荷西的廣告:“欲購良種鴿。地址:帕約·戈梅大街14號2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