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化時代是段子手的盛世，他們隨著你的笑聲登場，是單調時的調味劑、孤獨時的陪伴者、失落時的慰藉品、不滿時的解壓閥。他們將生活這個充滿預期違背的大型段子切割、肢解，讓生活在麻木中的人們在段子中重塑生活。在這個過程中，段子手們越來越重要，他們最終借此締造了自己的權力遊戲。

　　白洱、“售樓先生”、“銅雀叔叔”是三家段子手文化公司的老闆，旗下簽約了中國90%的職業段子手，粉絲累計超過3億人。3年前，白洱是一名普通的廣告從業人員，售樓先生正在售樓，銅雀叔叔還是一名大學生。現在，在快速的擴張和激烈競爭後，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了。外來者再難插入，但他們誰也沒法更進一步把對方擠出局外。

　　@白洱 | 微網志粉絲91萬+

　　白洱每半個月就要染一次頭髮。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髮停留在藍色狀態。他的偶像是雷米·蓋拉德，被稱為史上最討打的人，來自法國，喜歡惡作劇。

　　此前，白洱生活裏並沒遇到類似有趣的朋友，直到2011年在微網志上認識“李鐵根”“天才小熊貓”（下稱小熊貓）“所長別開槍是我”這些寫段子的人。當時，白洱大學畢業兩年，在南京從事廣告行業，朝九晚五，機械刻板。

　　最開始，寫段子對白洱和他的朋友們來説只是業餘愛好，他們沒法通過這個賺錢謀生。段子手成為職業的時候還沒有到來。

　　2012年，白洱在微網志上和越來越多的段子手成了朋友，那年跨年時，白洱和李鐵根在歌手李志的演唱會上見了面，這是他線上下見的第一位段子手。於是，一個段子手的圈子圍繞著白洱慢慢形成，繼而演變成一個鬆散的抱團聯盟。接著，一種商業模式開啟了。

　　白洱開始從廣告客戶那裏接到廣告訂單，再派給朋友們。他並不是段子創作能力最強的人，但是廣告業出身的他清楚客戶需求，也長于談合作、審合同、開發票這些瑣事。

　　2013年新年後，白洱辭職到了北京，開始全職經營段子公關業務。他給公司取名叫“牙仙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如今，白洱報價單出現的名字都是業內最頂級的段子手@售樓先生 | 微網志粉絲74萬+

　　袁琢是白洱旗下眾多的段子手之一，他微網志取名“售樓先生”是因為他當時的工作的確是售樓。不過，他售樓的業績很一般。2012年，他還因為經濟緊張向家裏借過1萬元。

　　同事們知道售樓先生在網上小有名氣，但並沒有對他刮目相看。“他們覺得挺有意思的，‘他就是那個售樓先生’，他們會這樣説。但他們也會説，他只有幾千個‘粉絲’”。

　　2013年，“售樓先生”從不景氣的房産行業辭職，成立“樓氏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下稱樓氏文化），陸續簽下“同道大叔”（下稱同道）“回憶專用小馬甲”（下稱小馬甲）“假裝在紐約”等人，成了行業裏的第二個老闆。袁琢把名片上的名字改成了“樓sir”，並把微網志簡介改成了“預計今年會爆富，你們對我好一點兒”。

　　@銅雀叔叔（銅雀）| 微網志粉絲3萬+

　　“銅雀”本名林瑞，當時是一名大四的學生，在北京一家公關公司實習，因工作多次和白洱打交道。

　　2013年7月，23歲的“銅雀”大學畢業。白洱延攬過他，但“銅雀”選擇和朋友成立了“鼓山文化有限公司”（下稱鼓山文化），成了行業的第三名大佬。

　　這個年輕人的開局並不美妙幸運的是，市場處於藍海時期，在細心耕耘下，鼓山文化旗下的“小野妹子學吐槽”（下稱小野妹子）“英國報姐”“大哥王振華”都成了粉絲數百萬的大號。2014年，整個市場高速發展。2014年，鼓山文化的年流水已經超過牙仙廣告與樓氏文化的總和；他的員工從3人增長到70多人，辦公區從客廳搬到了 CBD 地段，擴張到500平方米。

　　“銅雀”更像一個踏實、頭腦清楚的公司運營者，他沉穩的面孔與商業上的成功都與其年齡極不相稱。所以，在洽談上百萬元的項目時，這位“90後”會撒一個小謊，跟客戶説自己是 1983 年出生的。3年時間，一個以“段子”作為核心競爭力的産業就這樣發展起來。段子手成為一個穩定的職業，不但有穩定的商業模式，而且形成了或明或暗的行業秩序。

　　這個行業的規模目前已經上億元，並由三個20多歲的年輕人瓜分完畢。

　　段子手的自我修養

　　行業內目前有300多名職業段子手，按影響力大小形成一個金字塔結構，塔尖與基座之間的收入差高達上百倍。

　　競爭隨之而來。怎樣才能成為更好的那一個呢？

　　這個終極答案是：保持獨立人格、遠離雞湯。

　　成功的段子手都有強烈的可辨識度，其主題與風格都已固定成形。比如小馬甲的殺手锏是一對貓狗的萌照；同道專注于星座“吐槽”；小野妹子常年搬運日文推特上的內容；谷大白話是美式脫口秀的專家；五行屬二則差不多窮盡了天下的基友梗......

　　擁有獨立人格並不難，難的是找到“粉絲”喜愛的那一種。

　　以同道大叔為例，他在簽約的頭一年嘗試了許多主題，但人氣不溫不火，“粉絲”一直在10萬以下徘徊。之後，他找準了用漫畫來吐槽星座的點，在2014年7月一下火了，“粉絲”數量在一個月的時間裏爆炸性地漲到400多萬。

　　段子手要遠離心靈雞湯這一點更是圈內的公認原則。刻奇（Kitsch）可以很好地解釋雞湯的危險。這個出自德語的詞，指的是對現存藝術風格欠缺品位的複製，或對已獲廣泛認同的藝術作品毫無價值的模倣。

　　旋即，網友們用一場浩浩蕩蕩的“反雞湯運動”宣泄他們的好惡，眾多揶揄雞湯的人生感悟被開發出來，並廣為傳播那用什麼來替代雞湯呢？小野妹子的辦法是“給失敗者找理由”迭代

　　有趣的是，段子手們一般都非常不喜歡“段子手”這個稱呼。

　　在白洱看來，段子手是一個品質不高的工種。他更願意用“創意人”“作家”“畫師”來指代旗下的段子手們。

　　而今，對段子手來説，與社交平臺的微妙關係，也逼迫著行業轉型的速度。

　　2013年後，段子手群體就成了新浪微網志活躍度的支撐點。雙方進入了為期一年多的蜜月期。

　　但隨著段子手們所佔有的蛋糕越來越大，新浪微網志的態度開始出現轉變。首先，段子中夾雜的廣告受到越來越嚴厲的審查，出現購買連結的會被刪帖，甚至有降權的危險。更為致命的是，一項政策正在流傳：社交平臺要求從段子手的廣告收入中抽成30%，這項被業內人士戲謔的“保護費”政策，一旦強行推出，對段子手們而言無異於釜底抽薪。

　　對於段子手而言，廣告也並非創意變現的最佳模式。長期以來，在段子手和粉絲之間，接廣告是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儘管段子手們在創作時付出了心血，當他們知道收入將被曝光時，普遍表現得忐忑不安，害怕“粉絲”無法理解。

　　一名段子手錶達了自己的憂慮：“大家都知道我們在賺錢，但不知道我們賺了多少。如果他們發現我們賺了很多錢，那你覺得大家會咋想？”

　　毫無疑問，引人發笑是段子亙古不變的基本屬性，也是段子最重要的意義。只是，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新的傳播形式賦予了段子更深一層的意義……

　　（文／曾鳴 原載《智族G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