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強調,在適度擴大總需求的同時,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著力提高供給體系品質和效率,增強經濟持續增長動力,推動我國社會生産力水準實現整體躍升。“十三五”規劃綱要提出,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擴大有效供給,滿足有效需求。由此,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成為社會話語中的高頻詞彙,引起國內外的高度關注。為何要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改什麼?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需要處理好哪些重大關係、把握哪些關鍵點?這些問題值得我們深入思考。
一、為何要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在經歷了30多年高速增長之後,我國經濟增長速度正在從高速向中高速轉換。在此轉換過程中,傳統增長動力正在衰退,新興動力還在孕育期,新舊動力不能正常接續。在此情況下,我國遇到三大難題急需在宏觀政策上得到破解。
一是供求結構性失衡問題,關鍵是有效制度供給不足。從需求側分析,經濟增長中的快變數,投資增長率在迅速下降,投資空間在變小,邊際效益明顯下降,繼續依靠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成本在上升、難度在增加。在消費需求方面,中低收入人群由於收入不足,對中低端産品需求不足;中高收入人群在國內有效供給缺乏條件下,消費潛力受到抑制。從供給側分析,在現有體制下,資本和資源過度涌入中低端産業,造成産能過剩;而資本、技術和資源進入中高端産業嚴重不足,由此造成國內中高端産品供給缺乏。之所以産生供求結構性失衡,關鍵是有效制度供給不足。比如中低收入人群對日用消費品像彩電、冰箱、洗衣機、電腦、手機等需求不足,主要是與收入分配製度不合理、社會保障水準低密切相關。相反,在優惠政策刺激下,各種産業園區大力吸引外來投資進入技術門檻低的中低端産業,造成供給過剩。與此同時,當中高收入人群消費結構開始升級,市場出現新需求時,在體制機制束縛下,實體經濟缺乏創新動力,資本、技術等生産要素進入中高端産業不足,使得國內市場上中高端産品供給受到嚴重抑制。
二是體制機制改革亟待加快,企業制度交易成本上升。當前,我國産業轉型升級,新增長動力培育主要靠的是市場和企業。但是,目前我國的市場制度較不完善,産權保護措施不得力,創新激勵機制缺乏,行政審批事項環節多、名目繁雜,所有這些都加大了企業的發展阻力。比如,世界銀行2015年對世界189個經濟體進行了評估,在中國開辦一家企業平均需要11道手續和33天時間,而經合組織國家的平均數字是5道手續和9天時間。另外,目前我國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普遍反映,企業稅費負擔重、社會保險費率高、物流成本增加等,都抬高了企業的發展成本。顯然,體制機製成為企業發展創新的主要掣肘。
三是從2010年來,我國經濟增長率連續下降,從當年第一季度的12.2%下滑到今年第一季度的6.7%。顯然,在現階段僅僅依靠需求側調控政策效果已經不靈,還必須在需求側之外尋找良策。
總之,從上述看,當前我國經濟運作中的主要矛盾表現在供求兩側,但根源和實質在供給側,而供給側主要矛盾是體制機制問題。因此,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既有必要也是必然選擇。
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改什麼?
無論是從宏觀還是微觀視角看,人類經濟活動都是由供給和需求兩側組成,供給側是專為社會生産提供商品或服務的方面;需求側是消費商品或服務的方面。供給與需求之間存在著3種關係:如果社會生産出的商品或服務能被全部消費,供給與需求實現平衡;若生産出的商品或服務大於消費,或者小于消費,供求就是失衡狀態,這時如果是封閉型經濟,要麼擴張生産要麼壓縮需求,反之亦然。如果是開放型經濟,就需要進出口調節。
對於一個經濟體而言,分析和調控經濟有兩個邏輯框架,一個框架是從需求側入手,國內生産總值是由消費、投資和凈出口構成;另一個是從供給側入手,國內生産總值是由勞動、資本(投資)、資源和技術等要素投入形成的。有3點需要深入解釋,一是需求側管理側重於短期增長,供給側調整側重於中長期增長。從需求側看,對消費、投資和凈出口等“三駕馬車”採取刺激抑或控制政策,都會影響短期經濟增長速度。但是,從供給側看,勞動、資本(投資)、資源和技術的配置組合形成的是中長期經濟增長,即潛在經濟增長率。二是需求側中投資項和供給側中資本(投資)項有本質不同。需求側中的投資作為當期GDP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是公共投資,也可以是生産投資;公共投資中可以是直接為增加産品有效供給的公共服務投資,也可以是與産品供給無關的投資。而供給側中的資本(投資)應當是與潛在經濟增長率緊密相關的投資。三是要素的不同配置結構會帶來不同檔次品質的産品、不同業態、不同産業。而這些不同主要決定於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程度。進一步講,新産品、新業態、新産業是依賴創新完成的,而技術和管理創新又必須依賴體制機制改革去實現。
結合理論和實際情況,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是要從供給側入手,圍繞經濟發展中的結構性問題推進改革,改革的目標是以需求為導向增加有效供給,路徑是以市場為導向增加資源要素的配置效率,動力是以改革為引擎增加有效制度供給,最終形成供求結構動態平衡、經濟保持中高速的新增長體系。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既做“加減法”,也做“乘除法”,其主要內容包括去除無效供給,改造傳統落後供給,增加新供給;同時不能簡單理解供給僅僅是提供産品或服務,還應包括更加集約化配置的生産要素供給和有效的新制度供給。今年黨中央國務院推出了五大任務“三去一降一補”,即去産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補短板就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內容的具體體現。
三、與英美等西方國家有何區別?
早在20世紀80年代左右,英國撒切爾政府和美國裏根政府就採取了供給學派的主張,分別採用減稅、減少政府干預、推進國企私有化、縮減政府開支、緊縮貨幣供給等措施幫助本國經濟走出衰退。我國實行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與英美國家有著本質的不同,具體表現為5個方面:
第一,階段不同。英美當年採取供給學派主張時,發展水準已經進入發達的高收入國家行列,經濟發展主要矛盾是滯脹。當前,我國發展水準處於中上等收入國家行列,工業化進程仍未完成,通縮壓力仍在持續加大。
第二,供求環境不同。當年英美面臨的供求環境是供給不足,財政赤字壓力大,社會福利支出偏高,居民消費率高。當前我國供求失衡,産能嚴重過剩,面臨國內外需求不足、社會居民福利低、居民消費率不高等諸多問題。
第三,制度環境不同。英美實行的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市場經濟相當成熟。而我國實行的是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而且社會主義市場制度還不完善、不成熟。
第四,政策手段不同。與英美發達國家僅採取宏觀調控政策所不同的是,中國實施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既可以採取財政貨幣政策,又可以採取産業政策和企業激勵政策等。
第五,動力機制不同。英美國家採取供給學派主張是,不用在體制上動大手術,而我國要以體制改革為途徑,向體制機制改革要動力,以體制機制改革為引擎,不斷釋放制度紅利,激發宏觀和微觀活力,為增加有效供給創造制度條件。
四、需要處理好哪些重大關係?
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處理好4對重要關係:
一是長期發展與短期增長的關係。供給與需求兩側關係既對立又統一,需求管理政策側重於在短期內通過相機抉擇,實施反週期政策實現供求動態平衡,使經濟保持在合理區間,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利,能為中長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營造一個穩定的宏觀環境。但是,需求側管理難以自動實現供給結構的優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側重於通過中長期的科技、制度和管理創新,實現勞動力、土地、資本、技術等生産要素的優化配置,改善供給結構,釋放新需求潛力。但供給側在短期內應對經濟波動效果有限。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長短結合,短期需求側管理要把握好一個“度”,為中長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搭好一個“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也要在經濟增長合理區間借勢改革,充分利用時間和空間資源培育新增長動力。
二是供給與需求的關係。供給和需求是一對相輔相成的概念。供給必須以需求為目標,需求又必須依賴供給,兩者互為條件,缺一不可。這就決定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能脫離需求一方。如果供給側一味增加新産品供給,若需求不變,社會有效需求潛力沒有得到充分釋放,還有可能形成新的産能過剩。在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應以擴大社會福利有效供給為著力點,提高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水準和品質,健全社會保障制度,從而穩定居民消費預期,切實提高社會消費能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圍繞“低端同質、高端不足”,著力於擴大有效供給,提高供給結構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和靈活性,為有效需求穩定增長提供重要支撐。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還應著力於科技創新、制度創新和管理創新,打破要素自由流動的體制機制障礙,提高勞動力、資本、技術、土地等資源要素的配置效率,為經濟穩定可持續發展提供動能。
三是政府與市場的關係。市場不是萬能的,政府更不是萬能的,政府與市場必須各就各位。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是重新搞計劃經濟,不能再走政府用行政手段干預經濟增長的老路,而要痛下決心破除行政壟斷,切實減少和消除經濟體系中的扭曲。應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通過市場化價格引導資源向更富有效率的領域集中。在公共服務領域,政府要更好地發揮積極作用。同時,在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各級政府在減少市場干預、破除壟斷、推進國企改革等方面,要起關鍵推動作用。在新常態下,著力推進結構性改革,必將降低實體經濟的發展成本,釋放市場經濟的發展活力。比如,減少或取消各級政府的行政審批事項,可以大大降低企業的制度交易成本;打破買方壟斷和賣方壟斷,拆除了市場制度之墻,既可以增加生産福利,又可以增加消費者福利,等等。
四是國際與國內的關係。當今世界,國與國、一國與全球市場之間的經濟聯繫日益緊密。尤其是作為世界貿易大國,中國的供給和需求同全球市場的聯繫比以往要緊密得多。顯然,必須在開放條件下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妥善協調好國際與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之間的關係,在國際産業分工中向中高端邁進;既要走出去加強對外投資,又要繼續引進先進資本推進國內産業轉型升級。面對全球化新趨勢,我國要抓住新技術革命帶來的“顛覆性創新”機遇,在全球市場範圍內配置要素資源,將我國打造成全球中高端要素集聚的“高地”,同時推動我國各類要素向全球價值鏈中高附加值環節攀升。打造中高要素集聚高地、改變國際産業分工地位,必然要求國內要素供給結構和配置方式進行調整,由此還必須改革相應體制機制,破除對外開放的制度性壁壘,主動與全球貿易規則實現有效對接。另外,我國還要積極參與國際貿易制度供給體系建設,為我國進一步“走出去”爭取有利條件。
當前,我國正在推進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一項系統工程,這涉及經濟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因此,結構性改革要紮實落地,就必須抓好幾個關鍵點: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戰略重點是培育和形成新的增長動力,核心是促進産業結構轉型升級,關鍵是推動社會創新,根本是深化改革開放。 (本文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國家發展改革委宏觀經濟研究院課題組 執筆:馬曉河)
(責任編輯: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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