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家之言

　　對於當前我國的債務風險，不可小覷。我們已不可能再像前20年那樣，以房地産投資為主要手段拉動經濟了，必須改變當前的房地産化經濟及增長模式。當然，也不能押寶在債轉股計劃上。

　　從2009年以來，我國的銀行信貸擴張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增長。在2009年-2013年5年的時間裏，銀行的信貸增長總額就遠高前60年總和。2016年第一季度的社會融資規模總額、銀行信貸增長及個人住房按揭增長都達到了歷史最高水準。麥肯錫全球研究院一項針對債務發展趨勢的研究報告指出：自2008年以來，全球債務總額增加了約60萬億美元。這個量相當於全球GDP的75%，而中國債務則較為突出。

　　從2007年以來中國的債務增長了三倍，且其債務/GDP比率平均數高達285%，比其他全球主要經濟體都要高。

　　根據IMF最新的金融穩定性報告：在2870家非金融類企業樣本中，有590家企業（接近總數的20%）處於債務風險中。而這些企業産生的利潤，遠低於企業自身的利潤承諾。以此類推中國各商業銀行資産負債表上存在潛在風險的貸款總額可能在1.5萬億-2.0萬億美元。

　　麥格裏分析師維克托·什韋茨（Viktor Shvets）認為，目前中國絕大多數壞賬來自國有“僵屍企業”（不可持續經營但仍在運作的企業）。一般説來，這些鉅額國內債務在經濟增長強勁時可能被掩蓋。但是隨著近年來國內經濟增長放緩，産能過剩及“僵屍企業”過多，國內銀行不良貸款問題也會慢慢浮出水面，其信貸違約的系統性風險隨時都可能發生。

　　但是，當前有些政府部門似乎對債務問題不是太擔心，尤其是很多地方政府願意相信房地産市場價格永遠會上漲而不會下跌，願意相信與房地産市場有關的銀行不良貸款短時間也不會暴露出來。2016年春季，一、二線城市房地産再次大漲就可以證明。

　　毫無疑問，這種認識是糊塗的，也是危險的。要知道，近幾年銀行業的絕大多數貸款流入房地産市場，導致銀行的絕大多數抵押貸款都與房地産市場有關。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房地産市場一直繁榮及不進行週期性調整，房價就只會上漲而不下跌。如此一來，銀行業與房地産有關的貸款永遠是優質資産，其問題永遠不會暴露出來。但是，當然不存在只漲不跌的房價。只要房地産市場出現週期性調整，房價出現下跌，那麼那些流入房地産市場貸款及與房地産有關的貸款的問題很快就會顯現出來，房地産市場週期性調整也就成為必然。到那時，資金鏈可能斷裂，大量規模不大的房地産企業可能倒閉，銀行或再次出現巨量不良資産，導致信貸危機。

　　如果政府不能認真面對，找到化解的辦法，這有可能成為引發金融市場系統性風險的誘因。

　　所以，對於當前我國的債務風險，首先要有一個清楚認識，不可小覷。我們已不可能再像前20年那樣，以房地産投資為主要手段拉動經濟了，必須改變當前的房地産化經濟及增長模式。當然，也不能押寶在債轉股計劃上。

　　目前，政府大力推行的債轉股計劃，似乎要用債轉股解決鉅額債務問題。但是，我們無法忽視的是：債轉股只針對可持續經營的企業，必須有企業重組計劃，而且必須按照公允價值轉換，銀行僅在有限時期內持有股權。銀行的股權投資將佔用更高的風險準備金，這將減少放貸規模，時間一長，直接影響銀行本身的利潤指標和長遠發展。同時，銀行股權投資的風險準備金也需要高達4倍。而這極有可能鼓勵銀行將這些業務移出資産負債表，或者通過複雜交易結構把股權投資轉移到其他信貸分類。一旦如此，無疑將會降低銀行業透明程度，增加監管風險的難度，反而增加銀行系統性風險。

　　與此同時，一些金融資産管理公司對債轉股解決債務問題産生了濃厚興趣，甚至撰文鼓吹債轉股只有好處。其實，金融資産管理公司沒有在債轉股企業組成董事會、選舉董事長和聘用總經理的權利，沒有企業發展戰略的制定和審批的權利，沒有對債轉股資産的保值、收益和處置的權利。這説明在債轉股具體實施過程中，金融資産管理公司對企業的改組、管理、監督缺乏權威性，並沒有對企業進行實質性的干預，缺乏真正意義上的股東權利。加上銀行通常不具備經營或企業重組的專業知識，銀行可能繼續為現在的關聯方提供貸款，客觀上允許“僵屍”企業存續和經營，債務風險並沒有真正消失。因此，債轉股或者不良貸款證券化並不是唯一的錦囊妙計，它們只是緩解國內債務的一部分，切不可把寶都押在上面。

　　□顧雷（中國人民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