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4月18日，人稱“教練”的矽谷“超級導師”比爾·坎貝爾在睡夢中離世，享年75歲。消息傳開，矽谷震動，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谷歌執行主席埃裏克·施密特等多位業內大佬紛紛表達哀悼之情。

　　蘋果公司更在其官方網站上開設頁面向坎貝爾致敬。黑白背景下，短短的一段話道盡不捨：“比爾·坎貝爾是許多‘蘋果’人的教練和導師，也給我們這個大家庭當了幾十年的主管、顧問，後來又成為董事會成員。當所有人都對蘋果滿懷質疑的時候，唯有他信心十足。世事滄桑巨變，而他對公司的貢獻永難言表。我們懷念他的智慧和友情、他的幽默，還有他對生命的無限熱愛。”

　　坎貝爾當過大學橄欖球教練，對喬布斯和施密特、佩林等技術大腕們影響至深，因此他的“教練”外號堪稱實至名歸。過去幾十年中，被他輔導和激勵過的很多矽谷人都已成為傳奇。

　　施密特曾對媒體説：“整個行業沒有任何人像他（坎貝爾）那樣有這麼大的影響了。對我、對谷歌、對全體矽谷創業人，他都是不可或缺的導師。”

　　從橄欖球教練到矽谷軍師

　　坎貝爾出生於賓夕法尼亞州。上高中時，他就是校橄欖球隊成員，由於父親認識哥倫比亞大學的橄欖球教練，他高中畢業後就選擇了這所學校深造。

　　雖然坎貝爾身高只有1.79米多一點，體形也並不威猛，但他爆發力極強。隊友布萊恩·丹尼希曾評價説：“球隊裏有個核心，或者説有個核反應爐，那就是坎貝爾。”在他的帶領下，哥倫比亞校隊在1961年的常青藤盟校（Ivy League）錦標賽中與哈佛大學打成了平手，這在哥大歷史上也是罕見的。後來，他還當過哥大橄欖球隊的主教練。

　　1983年，坎貝爾通過好友介紹，加入蘋果公司。他的伯樂、時任蘋果CEO的約翰·斯卡利評價他説：“在今天看來，聘請橄欖球教練做銷售副總裁實在太不尋常了。但是，當時我要找的是能夠幫助蘋果公司成長為一個組織機構的人。那時我們有經銷商網路，而他同時贏得了公司內部和渠道商的信任。他天生就是做這個工作的料。”

　　在蘋果工作期間，坎貝爾最讓人銘記的成就之一就是幫助公司在第18屆超級碗橄欖球大賽期間播出了著名的“1984年”廣告，向觀眾介紹Mac電腦。這則廣告幫助蘋果公司樹立了叛逆不羈的品牌形象，被《廣告時代》雜誌評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商業廣告。

　　在坎貝爾近40年的矽谷生涯中，接受過他輔導的創始人和高管名單星光熠熠、讓人咋舌，除喬布斯和施密特，還有亞馬遜的貝索斯、Facebook的扎克伯格、YouTube的CEO查德·赫利等人。

　　《紐約客》雜誌評價説：“在這個工資和社交能力往往成反比的技術世界裏，坎貝爾正是那個教導公司創始人們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來的人。”

　　坎貝爾一生從未編寫過一行程式代碼，但是，他似乎確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能力，能點燃人們對工作和創新的熱情。正是由於這個原因，矽谷達人們才成群結隊地找坎貝爾指點迷津，他也用天才的智慧把自己十幾年的橄欖球實戰經驗運用到科技公司的管理實踐中，並結合得天衣無縫。

　　低調的人心激勵者

　　那麼，一位科技門外漢何以成為那些全球最具影響力的技術公司爭相求教的對象？一位前大學橄欖球教練又是如何打造出矽谷的行業管理面貌？

　　坎貝爾向來低調，他的大部分幕後諮詢工作都不曾在任何正式文件中留有記錄，他自己也一直避免成為主流媒體的報道對象。對於自己輔導過的矽谷大佬們，他更是諱莫如深，以免泄漏這些公司的商業機密。

　　《財富》雜誌2008年9月為坎貝爾撰寫了一篇名為《秘密教練》的文章可能是媒體對他工作狀態的最詳細記載。文章説，坎貝爾寧願在吵吵鬧鬧的環境下傳播智慧，也不願坐在辦公室裏發號施令。他是一個滿嘴粗話的天使，有一長串的罵人管理哲學。但在這些表像之下，他能從根本上激勵人心，通過獨創的員工考評體系與管理智慧推動團隊走向勝利。

　　文章中的坎貝爾式教學場面是這樣的：在加州帕洛阿爾托Old Pro體育酒吧，斯坦福的小夥子們一面喝啤酒，一面在觀看電視上的體育比賽。在一面貼滿了舊《體育畫報》封面的墻邊，有人正在舉辦生日聚會。而在屋子正中間，一位雙目炯炯有神的灰髮男子正在那裏滔滔不絕，他不是熱烈擁抱他的夥伴，就是對他們罵罵咧咧，又或兼而有之。手裏舉一杯百威淡啤，嘴巴像連珠炮似的又是講段子、又是大開玩笑。

　　Jasper Wireless 公司創始人沙德爾開玩笑説，坎貝爾對“侮辱式管理”的藝術已經得心應手。在庫克眼裏，“他用一杯百威淡啤闡述出的一長串道理，遠遠超出你的想像。”

　　坎貝爾的智慧從他和施密特的交往中可見一斑。雖然後者起初對他的幫助心存抵觸，但坎貝爾仍風雨無阻，每週至少到谷歌公司一次，是唯一參加谷歌公司週一全體高管例會的外人，此外還經常參加週二的産品推廣會。他以旁觀者的身份提出意見，幫助谷歌組建了整個管理團隊，後來還參與組建了董事會。坎貝爾與施密特一起探討如何應對各種管理難題，從怎樣管理員工會議、在董事會上該討論哪些話題，到幫助谷歌應對各種麻煩，幾乎無所不包。

　　坎貝爾還襄助谷歌化解了積習已久的內部矛盾，他幫施密特拉近了與公司創始人佩奇和布林的關係，讓他們在看法差異巨大時仍能保持私下溝通，隨後團結一致、堅定地支援最佳方案。在他的建議下，谷歌開除了盛氣淩人、任人唯親的安卓系統創始人安迪·魯賓，因為後者已經失盡人心。

　　《華盛頓郵報》評價説，谷歌高層的合作模式之所以能在美國企業中獨佔鰲頭，這全都是坎貝爾的功勞。

　　谷歌公司的招聘政策也受到了坎貝爾的影響——絕頂聰明並非是唯一的選才標準，你還要懂得如何與他人和睦相處。“公司的發展勢頭非常迅猛 ……這樣的情況他已經見過15次了。當他走進辦公室時，在座的所有人都會露出微笑，”施密特回憶坎貝爾時説，“他對谷歌的貢獻，確切地説是怎麼説都不為過。實際上，是他策劃了公司的組織架構。”

　　至於坎貝爾對蘋果公司的影響，庫克曾説：“當他加入蘋果董事會時，整個公司基本處在分崩離析的狀態。他不僅幫助蘋果浴血重生，還帶領我們取得了之前從來不敢想像的成功。”

　　《華盛頓郵報》在報道坎貝爾去世消息時説：“他對促成技術天才們在高強度的工作環境下進行合作有著本能的智慧。”

　　“他的溫暖擁抱觸動了無數人生活”

　　坎貝爾管理技巧的一個重要成就就是他開發的員工評價體系，許多接受過他輔導的高級經理現在仍在使用該體系。該體系並不是只關注員工是否完成目標——這種會導致短視思維的標準，而是從人才培養的角度均衡考慮四個方面：業績、管理技巧、與同事的合作關係和創新。

　　坎貝爾認為，技術公司不應該對創新掉以輕心。網景、Opsware和Ning公司的共同創始人馬克·安德森説：“坎貝爾大力倡導保持領先優勢，經常拿增加研發投資的預算報告來找我們。”

　　事實上，坎貝爾還相信，工程師是一切技術公司的創新核心，關鍵是要讓工程師自由創造，不受市場行銷的牽制。按照坎貝爾的建議，財捷公司CEO布拉德·史密斯每週給工程師四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結果，該公司僅2007年一年就研發出六種新産品。

　　Jasper Wireless公司CEO丹尼·沙德爾説，通過與員工推心置腹地交談，且努力幫助他們取得成功，坎貝爾幫助團隊營造出了動力。

　　“坎貝爾喜歡大家，而且他喜歡培養大家，”蘋果公司創始人喬布斯曾在接受《財富》專訪時説。“他從農場裏的一根優質玉米稈變成了一個種玉米的人。”

　　坎貝爾不僅是蘋果公司的董事，還是喬布斯的朋友，週日兩人經常在帕洛阿爾托住地附近的街道上散步。更難得可貴的是，坎貝爾雖然在蘋果和谷歌這兩家超級公司的發展之路上都起到了關鍵作用，但仍能和激烈競爭的兩家公司高層都保持著親密而坦誠的關係。

　　2011年，曾和蘋果合作密切的谷歌開發了安卓系統以便和蘋果的iPhone競爭，這讓喬布斯暴怒不止，但即便如此，坎貝爾仍堅持為兩家公司同時擔任顧問，並在它們的競爭中保持中立。

　　在2014年接受《財富》雜誌訪問時，坎貝爾這樣回憶自己當時的窘境：“喬布斯髒話連篇，對我吼道：‘你要是幫他們（谷歌）就是在傷害我！’我回答説：‘拜託，我又不會寫代碼，只是教他們怎麼好好管公司而已。’”

　　不論如何，坎貝爾的處事風格和豐富人脈都讓人驚嘆。《財富》評價他説：“坎貝爾是個多面人，在各種灰色區域裏如魚得水。更讓人難忘的是他的擁抱，不是矽谷創業人之間流行的那種單臂擁抱、輕拍肩膀，而是充滿力量和善意的熊抱，你絕對能從中感受到他的關愛之情。他的溫暖擁抱觸動了無數人生活。”

　　更讓人欽佩的是，坎貝爾在為矽谷公司提供諮詢和建議時常常分文不收。他説，自己的付出都是想回報這片科技熱土所給予他的一切。《紐約時報》披露説，他和谷歌雖關係密切，卻不曾接受除少量股票外的任何金錢回饋。就連那些股票也被他捐給了家族的慈善基金。

　　坎貝爾曾這樣描述自己理想的公司氣氛：“我的公司基本都是無政府主義狀態，我喜歡看見下屬反對我的話。比方我會説：‘喬治，你怎麼沒做這個？我之前交代過你的！’而我希望你這樣回答：‘比爾，你的點子太爛了。我照著你説的做來著，可是三個客戶都反對。’然後我就會説：‘好吧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希望你説：‘比爾，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他是怎樣營造出這樣一種友好關係的？找到坎貝爾的人都會覺得，他把他們放在第一位，”凱鵬華盈公司合夥人蘭迪·科米薩爾説，“坎貝爾的影響力最終很難衡量，但它確實重要。它不會出現在通用電氣的公司遺産中，它不會以傳統方式加到記分牌上，當那些受到坎貝爾影響力感染的人去做偉大的事情時，你會看到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