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傑作面前,缺陷可以有
- 發佈時間:2015-09-13 06:42:06 來源:經濟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如果一本書在不同書單裏屢屢出現,證明它口碑良好,也許真的值得一讀。不過書單讀多了,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媒體上絕大部分的書單都被人文社科類書籍佔據,相比之下,與科技相關的讀物較少出現。這或許是書單製作人共同的局限。
這種情況在今年稍有改觀,因為中國作家劉慈欣的《三體》拿了雨果獎。這件事值得恭喜,科幻領域一直都是西方人的天下,大劉成為第一個獲獎的亞洲人,也算是打破了其固有的傳統,意義非凡。不過這並不代表《三體》就是完美的作品,至少我讀完後,能夠明顯發現它的缺憾。
既是小説,自然離不開人物。好的小説,比如《紅樓夢》,都是“貼著人物來寫”,什麼樣的人,就説什麼樣的話,就有什麼樣的行為。而且細微之處,更見精神,比如林黛玉的話,只能從她口中説出,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貼上了她的標簽。若是換成薛寶釵,則得用另一套話語來搭配。而《三體》的人物描寫,自始至終平淡無奇,尤其是人物的對話和語言,像極了三流的翻譯體小説。不同人物的口吻、語氣,幾無差別,而且大劉似乎沒有其他的方法來表現人物,他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對話,來將人物和情節生生堆砌起來。於是對話就成了推動小説情節發展的唯一工具,許多線索因此也只能安插在人物的對話之中。所以一方面我很想跳過人物對話,但另一方面又怕失掉了作者給出的線索,這種捏著鼻子的閱讀過程,並不完美。
我相信這是劉慈欣自身的局限。畢竟他是一個理工科出身的作家,文字的細節並不是他的長處。不過,幸好他寫不出最好的中文,否則再好的譯者也無法翻譯出他文字的精髓,也就更難被國際舞臺認可。幸好他志不在此,否則就會為他並不精到的人物刻畫疲於奔命,撿不到芝麻還丟了西瓜。幸好他也不精此道,否則就容易在語言方面過分精雕細琢,而失去他現有的大格局和大視野。
常見的小説,要麼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要麼是江山社稷家國情。前者市井,能接地氣,雖易陷入流俗,寫好了,倒也俗得可愛。後者宏大,前呼後擁,當然可能失焦,但如果是高手潤筆,小中見大,也是佳作。但兩者都逃不開國家命運,或者是家庭個人等意象作背景。劉慈欣在這方面,有著非常明顯的弱點,他筆下的個人感情、歷史進程和政治現實,都寫得極為蒼白和機械。
他的格局和視野,挽救了這部小説。《三體》的興趣,根本就不在人世間的恩怨糾葛,也無所謂歷史政治。劉慈欣把小説的視角,放在了人類文明和宇宙其他文明之間的衝突之中。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工業文明的點滴進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人類歷史上的大災大難,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雨果的《悲慘世界》,佈局雄壯,可是頻頻插入的大段歷史描寫,讓小説的敘述線路一次次被打斷;列夫·托爾斯泰在《復活》的最末轉到宗教原點,人性的思考略受局限。劉慈欣則佔了科幻小説的便宜,也是科幻小説賦予他的特權,讓他可以從這些複雜難辨的細節中抽出身來,認真考慮宇宙情境下,人類文明的自我拯救。《三體》的大格局,也隨之成型。
就這樣,劉慈欣的兩個明顯弱點,都被掩蓋了。其實每一位作家都有不足,正如每一份書單都有局限。而《三體》的閱讀體驗是,即使智子文明這樣看似無懈可擊的先進生産力,同樣也有致命缺陷,那就是它們思維透明,不會説謊。這也是人類文明唯一的優勢,最終成為了人類的取勝之匙。但吊詭的是,説謊、虛偽、隱藏自己,不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極為痛恨的人性之惡嗎?怎麼又成了挽救人類的良方呢?所以《三體》本質上還是中國式的小説,不管是作者的寫法,還是故事的情節,都訴説了“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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