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楊群

　　在深圳前海微眾銀行、溫州民商銀行、天津金城銀行之後，上海首家民營銀行——上海華瑞銀行上週末宣佈正式開業，按照時間順序僅位列第四。

　　若論陣勢，與用“秒貸”、“刷臉”等新概念引爆“顛覆傳統銀行”話題的先行者們相比，華瑞銀行也顯得低調而溫和。開業當天，現場擺出的不是隔空喊話的挑戰架勢，反而是合作的簽約臺——宣佈與滬上十幾家主流銀行達成合作，首批同業授信額度累計超過百億元。

　　上海的這家民營銀行，難道“基因”與幾家同輩兄弟有所不同？一家貌似“溫和”的民營銀行，將如何在金融創新改革的深水區，充當“鯰魚”？

　　帶著民營基因，卻非草臺班子

　　這無疑是一家地地道道的民營銀行。在它的名字對外公佈之前，也曾因究竟是哪些民企聯袂發起，一度引發諸多疑雲。

　　今年1月底，上海銀監局披露，批准上海華瑞銀行開業，此前圍繞上海首家民營銀行的諸多猜測塵埃落定。上海華瑞銀行註冊資本為30億元人民幣，註冊于上海自貿試驗區之內，核準的機構住所為基隆路6號一、二層D2室，由上海均瑤集團聯合上海美特斯邦威股份公司等滬上10余家民營企業發起。其中，均瑤集團作為主發起人，無疑在這家滬上首家民營銀行的股東決策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對於上海的企業格局，外界常有“國企強而民企弱”的議論，怎樣進一步激發上海民營經濟活力的話題，從未消停。開設一家民資血脈的銀行，服務民營經濟、中小企業，應該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塊“拼圖”。

　　均瑤集團董事長王均金在華瑞銀行宣佈正式開業當天亮相時大方直言：“我們這家民營銀行，是民營企業共同發起的，肯定帶有‘民營基因’。”他表示，正因為主發起每人平均瑤集團本身也是一家跨多領域經營的民營集團，所以格外了解廣大民營企業、特別是一點一點由小做到大的民企需求。“民營銀行最了解民營企業的需求和關注的‘痛點’，這份民營基因會帶入銀行未來的發展過程中、帶入銀行具體業務的設計中。”

　　其實，許多民營企業的發展軌跡，都是從做實業起步，從商貿業到房地産業，最後望向“資本夢”，從“玩商品”到“玩磚頭”、最後“玩錢”。而真正跨入金融領域、揣著金融牌照，正兒八經開展存款、貸款、發債、發卡等銀行經營業務，很長時間內，是許多民營經濟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現在，隨著金融業的逐步開放，夢想漸漸成為現實。

　　雖是民營銀行，卻不是“草臺班子”。相反，這家由民營經濟發起的民營銀行，專業班底堪稱豪華。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請來掌舵的高管，無不有著豐富而資深的金融業從業經驗，是真正的行家裏手。董事長淩濤，是原央行上海總部副主任，歷任央行多個重要崗位。行長朱韜，出身中國銀行，2001年被擢升中國銀行浦東分行行長時，是系統內最年輕的管轄行行長。還有多位行長助理等高管，均來自赫赫有名的大型金融機構。

　　王均金説：“就看華瑞銀行專業化的團隊，有宏觀背景的，也有長于實務的，華瑞銀行應該會成為一家有特色、可持續的民營銀行。”

　　誕生在自貿區，是一種幸福

　　在所有銀行中，首批民營銀行身上帶著“民營經濟”的標簽；而在這所有的民營銀行中，上海華瑞銀行又獨一無二地帶著“自貿區”的標簽。

　　王均金用“中國獨一無二”來界定華瑞銀行註冊于上海自貿試驗區、立足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區位坐標，“這本身就是一樁幸福的事。”他格外看好上海作為金融中心城市所特有的優勢：這裡的金融資産多、品質好，金融交易對手多，更重要的是，上海自貿試驗區的金融創新試點走在前列，尤其在跨境金融領域的探索是他處所不能比擬的。“這些都是華瑞銀行跟別的民營銀行最大的不同之處，因為我們身在上海。”

　　而曾經長期在金融監管部門工作的華瑞銀行董事長淩濤，對於上海自貿試驗區金融改革一家新生銀行的意義，就更有感觸了。他直言，從上海自貿區金融改革1.0版陸續推出的一系列措施，到未來即將醞釀推出的新的金融先行先試政策，自貿區所有的金融改革開放，重點都是圍繞人民幣資本項下自由兌換這一核心、圍繞著跨境融資的便利化來開展的。“具體説就是更好地讓區內資産對接境外資金，讓境外資産對接境內區內資金。而這必須要在原來普通的賬戶體系之外，單獨建立一個自由貿易（FT）賬戶體系。”目前，已有20多家金融機構的FT分賬核算單元通過央行驗收，多為大型知名銀行，而華瑞銀行在籌建之初就啟動開發建設FT分賬核算系統。根據淩濤的説法，華瑞銀行的分賬核算系統能夠有望在不遠的將來完成研發，在央行指導下通過驗收，成為自貿區內第一個法人銀行的FT賬戶系統。

　　“作為一家在上海自貿試驗區註冊誕生的獨立法人銀行，華瑞銀行一齣生就生在了一個與傳統很不一樣的金融環境之中。”淩濤表示，華瑞銀行能夠在自貿區內發揮區內法人銀行的優勢，利用區內先行先試的一些金融改革開放政策，獲得更大的施展空間。

　　比如，幫助企業開展境外融資，現在已經有150億元的額度，需要通過FT賬戶體系才能實施，“所以我們已在全力以赴加快進度，這個系統建成後，就會逐步展開，按照區內政策提供更多金融服務。”

　　顯然，身處自貿區，跨境金融是華瑞銀行在各家民營銀行中最大的特長，也是未來最具想像空間的業務特色。華瑞銀行行長朱韜表示，如果説那些主打“網際網路金融”的民營銀行，借助網際網路思維實現簡單業務低成本、批量化，那麼華瑞銀行則可以借助自貿區特色做“個性化定制”，成為企業跨境經營的服務助手。

　　在試營業期間，華瑞銀行已經牛刀小試，今年4月，該行為一家自貿區內民營企業辦理了首筆保函項下的“內保外貸”業務，這家企業總部在上海，分支機構在境外，境外的分支機構需要一筆貸款融資，但由於分支機構設立時間較短，在當地獲得授信難度大，華瑞銀行與同業機構合作，利用企業總部在境內的良好徵信，幫助其在境外獲得了一筆低成本授信。這對於以上海、以自貿區為大本營，目標發展為機構遍佈海內外“跨國企業”的眾多企業來説，是一個具有樣本意義的案例。

　　“存款立行”時代已經過去

　　首批民營銀行獲批後，掌聲一片。這批新生代，被視作是倒逼國內銀行業進一步打破壟斷堅冰、推動金融業市場化的“鯰魚”。然而很快，喝彩聲中又生出新的疑問聲：民營銀行還是難逃傳統銀行的業務窠臼，低價吸儲高價放貸、買賣外匯、同業拆借，是否會走入“新瓶裝舊酒”的套路？在這個連大銀行們都為攬不到低成本存款而頭疼的時代，沒有市場基礎的民營銀行，是否會有更重的路徑依賴、更窄的發展空間？他們到哪去攬存款，會不會全部依賴同業授信？

　　面對疑問，朱韜乾脆放言：“‘存款立行’的時代已經過去。”在傳統上，銀行的立身之本，都是“負債先導”，所謂“負債”，就是從市場上吸收到的存款，依靠較低成本的負債端與較高利潤的放貸端形成“水位差”，從而實現“錢生錢”，“用別人的錢賺錢”。但是，在他看來，負債先導的經營策略是屬於上一時代的。“借存款盈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未來的理念是資産創新，所以負債端對於銀行已經不是關乎生存問題，關鍵的問題將是：能不能找到好的資産。”

　　在這點上，淩濤的想法顯然是一致的。他強調，在當下這個存款保險制度已經出臺、銀行可以倒閉，利率市場化已經提速的環境中，在人民幣資本項下開放、可自由兌換也在加快的情況下，從前的金融生態環境已經被大大改變。他認為，出生在這個與以前很不同的金融生態環境中，民營銀行面臨的機遇與挑戰並存，“我們必須應對挑戰，但我認為機遇更大，所以華瑞銀行提出智慧銀行這個概念，希望這個概念涵蓋線上與線下、傳統産品和創新産品。用更智慧的手段為小微大眾、為科技創新、為自貿區改革提供服務。”

　　存款時代遠去，朱韜還看到另外的新趨勢：一是負債多元化，隨著負債端的市場化，不管從哪拿到的資産價格一定會不斷趨近。另一個是負債理財化，現在老百姓也基本上大多不會選擇基本的存款，而是多以理財産品為主，因此銀行必須要打造以資本為核心的綜合實力。

　　“即便是同業授信，也不是簡單的同業負債。”朱韜言及華瑞銀行開業當日宣佈的100億元同業授信時説，同業授信裏包括很多內容，比如服務自貿改革，“我們在這個行業的授信額度有相當一部分是貸給跨境額度的。”

　　“網際網路+銀行”，還是銀行

　　在華瑞銀行低調起步之前，其他幾家帶著“網際網路基因”的民營銀行，早已把“網際網路+”的概念推得風生水起。“做沒有網點的虛擬銀行”、“人臉識別遠端開戶”……一波又一波創新洶湧而來，向傳統銀行業態發起挑戰。

　　面對這些新潮流，華瑞銀行的態度似乎顯得平靜、沉著。淩濤坦率直言：“在我的理解中，新辦一家銀行，銀行的傳統業務不能不提供。‘網際網路+銀行’，歸根到底還是銀行，不能説跨界了、網際網路思維了，‘銀行’的根本就沒有了。”

　　但他同時表示，網際網路化，確實給銀行業帶來了很多新的發展機遇、新的市場前景，尤其是所依靠渠道的變化，“雲計算、大數據，這些對未來的創新發展很有用，所以我覺得無論是已經存在的傳統銀行，或者新辦的銀行，都應該在傳統業務和新興業務皆有所作為。”

　　華瑞銀行籌建時，就提出要建“智慧銀行”。淩濤表示：“我倒不認為‘智慧銀行’完全是與‘線上銀行’畫等號的，有了線上的手段，確實大大創新和豐富了銀行為客戶提供服務的市場、領域和産品品種，但我還是認為在可預見的未來，金融行業尤其是銀行業，還是要線上和線下結合的，所以‘智慧銀行’包含了線上線下融合的概念。”在他看來，對於一些傳統的銀行業務、傳統的銀行産品，銀行在提供服務時也需要有所改進，比如利率的定價怎麼更好地適應市場化，都需要思考和探索，而不是簡單地放棄這些傳統的銀行業務不做了。

　　同樣，對於炙手可熱的銀行遠端開戶話題，作為華瑞銀行的當家人，淩濤同樣持有一種既樂觀又謹慎的態度。“遠端開戶，關鍵是用生物識別技術進行人臉識別。”他説，遠端開戶模式一旦真的得以突破，將是銀行業界一件顛覆性的革命，帶來的創新機會，不僅僅是對於新生的銀行，也包括已經存在的傳統銀行。因為，開戶長期以來就是商業銀行很重要的基礎業務，是很多銀行鋪設那麼多網點爭奪市場的根本。實現遠端開戶，“並不是説遠端開戶實現以後原來傳統的業務會消失，而是會帶來很大的創新和改變”。淩濤透露，上海華瑞銀行也積極地在這方面進行探索，希望一旦遠端開戶能夠開閘試行，華瑞銀行可以從一開始就加入試點，進行這方面的探索。

　　“但另外一方面，目前遠端開戶技術一定程度上還需要突破。”話鋒一轉，淩濤實話實説，當前能達到的風控措施還較弱，屬於“弱實名”。“弱實名”要向“強實名”轉化，還有待技術上進一步的突破和完善。他指出，如果用遠端生物識別技術開戶只能達到弱實名，那從風險控制的角度，交易就會受到一定限制和束縛，基於此只能開展部分“弱實名”要求的業務，而有些特別強調真實意願的關鍵業務，就會受到一定的束縛。比如只能做理財業務，不能做支付結算、不能做交易，尤其不能做現金業務，這些都是在實現“強實名”的條件下才能做。

　　擁抱新趨勢，不忘傳統和根本，這或許投射出這家喊出“歷久恒新”百年願景的民營銀行一種別樣姿態。

　　仔細品一品，華瑞銀行的這份“與眾不同”，不也是上海的與眾不同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