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市設計進入“品質”時代
- 發佈時間:2015-03-26 04:29:46 來源:解放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本報記者 趙翰露
城市的增長有極限嗎?
驅車在上海的各條高架快速路上,數十年來的發展成果清晰可見:市區內高樓密布,摩肩接踵,可用空地越來越少。在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今天,城市建設也隨之進入新的局面。2014年5月6日召開的市第六次規劃土地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上海未來城市規劃建設用地規模要實現“負增長”。
“負增長”,如何實現?“負增長”,就意味著城市建設的停滯乃至倒退嗎?日前,在市規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召開的“上海城市設計座談會”上,來自高校、事務所和企業的建築師設計師們,圍繞這個話題,帶來了一個對普通人而言略顯陌生的概念:“城市設計”。
城市設計關注公共空間,更關注公共空間中的“人”,是從人的角度對建築、道路、公共空間的綜合安排。因此,在空間有限、人口密集的大都市中,城市設計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換言之,儘管建設用地要實現“負增長”,但通過合理有效的城市設計,仍然可以實現包括環境、空間、歷史風貌等在內的城市品質的提升。
好的城市設計,不僅能讓上海更宜居、更美好,也將使上海成為全國城市的“模板”。上海,應當繼續為中國城市的發展貢獻可複製、可推廣的經驗。
本報記者就此專訪了市規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局長莊少勤。
記者(以下簡稱記):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特別強調上海的“城市設計”?
莊少勤(以下簡稱莊):上海已經全面進入更加注重“品質”的時代。無論從上海城市自身轉型發展的態勢,還是從當前中央對城市規劃建設工作的要求來看,上海都必須比以往更加注重城市品質,並且應當為中國城市發展有所貢獻、有所作為。
當前,上海資源環境發展緊約束,不能繼續強調“量”的擴張,而應當對標國際一流城市,從優化城市功能和結構著手,更加突出“質”的提升。中央一直希望上海成為“改革開放排頭兵和創新發展先行者”;市委、市政府也明確提出上海未來城市規劃建設用地規模要實現“負增長”,這些,都意味著上海未來城市發展必須更加注重品質。
記:上海城市設計中,最重要是什麼?
莊:2040年上海新一輪城市總體規劃中,不再把經濟發展作為最主要的目標,而是更加注重“以人為本”。今後的城市是人才集聚的中心,上海城市轉型發展必須依靠提升城市品質和文化競爭力、吸引和留住人才。因此,上海城市設計的核心就是:如何更好地體現“以人為本”,讓人們感覺這是一個美好的城市,而不僅僅是塑造城市的風貌形態。
記:政府在城市設計中扮演什麼角色?
莊:與過去的城市規劃不同,城市設計僅僅依靠政府是遠遠不夠的,而是需要政府、企業、社會各方共同努力,需要每一個設計師、每一個開發商都發揮作用。政府主要是“守住底線”、制定規則,不應當干預過多。
如果政府職能不轉變,仍舊沿用傳統的規劃管理方法,城市的活力和品質就難以提升。
記:這一輪的城市設計中,上海有什麼具體措施?
莊:一是上海成立了城市公共空間設計促進中心,將通過這一專門機構全面推進上海城市設計工作。二是開展“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活動。三是重塑法律規則,轉變政府角色。四是發揮“城市設計聯盟”的平臺作用,近期可能就此對上海城市規劃展示館進行改造。五是進一步完善“地區規劃師”制度,促進區域規劃評估與有機更新。六是進一步提升規劃教育水準。
這裡著重講一下“空間藝術季”活動。這個活動計劃兩年開展一屆,但與以往開展的“雙年展”相比,活動存在兩個特點。一方面,“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的“空間”指的是與市民生活密切相關的空間,目的是展現如何通過設計改善市民的生活空間、工作空間和城市空間品質,現場效果比“雙年展”更加突出。另一方面,公共空間展示會比室內展示更加開放與多元。
觀點精粹
李翔寧:辦公樓腳下的藝術空間
公共藝術與城市設計的關係非常緊密。在美國紐約,良好的工作機制使公共藝術非常發達,許多辦公樓門前都有公共藝術,包括雕塑、景觀都結合得很好。美國的辦公樓很多都是“密斯式”的方盒子,但是接近地面的城市空間非常舒適,而且有公共藝術作品來吸引人,同時成為非常好的識別系統。
(同濟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副院長,策展人)
張宇星:讓公共空間變為“自空間”
像“紙媒體”轉為“自媒體”一樣,讓城市公共空間從“高大上”變成“自空間”是全球趨勢。所謂“自空間”,就是公共空間進入社區,成為公眾自己活動的場所。在深圳,“雙年展”平臺已建設十年,成為市民高度關注和樂於參與的活動;“趣城計劃”則旨在將城市消極空間轉化為城市積極空間,以“項目庫+開發商”模式推進,邀請市民積極參與,形成社會合力。
(深圳市規土委城市設計處處長)
張海濤:打開圍墻內的底層空間
開發過程中,規則政策的制定、持續管理與城市空間的塑造關係密切。現實中,城市公共空間被嚴重壓縮,公共空間呈割裂狀態,尤其是“圍墻文化”的影響較大。規劃公共政策,可以通過利益驅動這一城市發展的核心動力,改變城市形象。借鑒新加坡“公共空間獎勵”的經驗,鼓勵項目開發時留出地面空間,同時在空間上獎勵相應面積,從而在底層界面打開、聯通公共空間。
(萬科上海地區總建築師)
柳亦春:“在地性”和“現代性”結合
優秀建築是“在地性”和“現代性”的結合。所謂“在地性”,與地方的歷史人文、氣候地理和現實條件有關,是建築“落地生根”的重要因素。上海前些年的“平改坡”工程,符合上海的地方氣候,就是“在地性”很好的體現。“現代性”則是社會理性發展的必然要求,它包含當代技術發展,也包含當代文化對人與人、人與城市及人與自然關係的重新認識。
(上海大舍建築設計事務所建築師)
城市案例
武康路綜合整治
全長1170米的武康路兩旁,坐落著14處建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優秀歷史建築及37處保留歷史建築。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變遷,符合老房子和街區環境的風貌開始褪色。2009年,徐匯區開始對武康路歷史風貌街區進行復原性維修和綜合整治。
武康路綜合整治工程明確了規劃對實施工作進行技術指導的方法:風貌保護道路規劃應提出針對各相關管理部門的整治內容,形成實施項目建議清單;進而針對不同類型項目採用不同技術引導辦法,避免實施單位將改善民生、解決問題的工作都按照形象工程來處理,或者過度設計。
比如,整治並不局限于標誌性的歷史建築,而是統籌考慮了整個街區的各類元素。大量坐落在各保護建築之間的住宅,經過“整容”,風格得以統一;整條馬路的道板、路燈、綠化、圍墻等與老建築共生的街區“配件”也得到修復。再如,武康路400弄附近有幢西班牙式老房子的圍墻是後來砌的,風格和原先的完全不一樣,這次修復,將圍墻重新復原為鵝黃色西班牙式樣。
紐約高線重生
紐約高線公園(High Line Park)是一系列位於紐約曼哈頓中城西側的線形空中花園。高線,原來是1930年修建的一條連接肉類加工區和三十四街的哈德遜港口的鐵路貨運專用線,後於1980年功成身退,一度面臨拆遷危險。1999年,非營利組織“High Line之友”(FHL)成立,倡導保存高線,並再利用作為公共開放空間。2002年3月,FHL的這一設想得到了紐約市議會的支援,經過評估,FHL設計的工程所創造的公共空間稅收收入將大於建築成本。此後,紐約市出臺方案,要求城市規劃充分保護和利用高線鐵路,“重建高線”也開始面向世界徵求方案。
2003年7月,紐約市長布隆伯格宣佈將投入財政資金修復高線;公園的三期工程一直進行到2014年。原本面臨拆遷的高線存活下來,並建成了獨具特色的空中花園走廊,為紐約贏得了巨大的社會經濟效益,成為國際設計和舊物重建的典範。
專家開講
明確城市設計法律地位
曹嘉明/上海市建築學會理事長
好的建築與它所在地域的關係密不可分,與周邊建築應有對話,或為協調或為對比,應猶如生長而出,而絕不可放之四海均可之。
我在上海建築設計界工作30餘年,對於城市設計的意義理解不斷加深。目前,城市規劃法規系列中缺失城市設計環節,城市設計沒有法律地位,但是我們在城市建設中體會到,從詳細規劃到具體項目設計的過程中,城市設計顯得越來越重要。因此建議進一步明確城市設計的法律地位,要以城市設計引導建築設計。
確定城市設計法律地位後,建議規範城市設計文件編制方法,研究制定相應的標準,注重前瞻性,完整性與可操作性。它應包括城市空間(包括地下空間)規劃、城市功能佈局、城市文脈傳承、公共空間與景觀設計以及單體建築與城市的交融。
同時,應該加強建築設計與城市設計彼此的支援與良性互動。過去,設計項目多偏重本體需求,而忽視城市整體設計。但好的建築與它所在地域的關係密不可分,與周邊建築應有對話,或為協調或為對比,應猶如生長而出,而絕不可放之四海均可之。
比如,在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徐家匯地區建設中,大千美食林佔據了肇嘉浜路與漕溪北路最重要的轉角位置,在以後設計美羅城時就很被動。在東方商廈設計時,由於市政規劃滯後,建築設計時無法知道地鐵介面。如有城市設計,這些問題就能避免。這次西亞賓館的改造,二層空間開放和城市連廊一體的設計,就反映了建築設計與城市設計的互動。
城市設計的尺度與形成空間的序列也非常重要。在上海,有不少新建建築不顧周邊關係,野蠻“雄踞”在那裏,對街道和區域造成的壓迫感是很大的。城市設計還要注意細部的尺度關係,尤其是大型項目,細部尺度與周邊的關係需要深入推敲,處理不好就會斷裂城市發展歷史的延續。
在城市設計和建築設計的過程中,要體現“文化性、地域性、時代性”,要紮根于自身文化。上世紀50年代提出的“適用,經濟,美觀”的方針指導了我們城市建設幾十年,今天國家經濟發展了,我們也不能不顧功能、不顧科學地去追求“高大上”的形式,關注點還是應該回到“民生問題”上來,從“權貴建築”走向“公民建築”。
好的城市設計是讓設計消失
劉鴻志/AECOM亞太區高級副總裁
現代城市中,更應該具備公共空間的一張圖,創造屬於人的領域,讓市民在合法情況下自由活動。
城市設計是通過城市空間與形態去創造機制,用以應對、解決城市問題,並引導城市發展的技術學科,不應只強調控制與規範。它又是一個多專業、跨界的學科,在銜接規劃與建築的實施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對城市設計在專業上進行定位很難,它在城市管理中工具性極強、影響力極大,但法定地位卻很模糊。在現有的城市規劃體制之下,可行的方法是在工作路徑中找到可運用空間與窗口,將城市設計植入到城市發展裏從規劃到建築管理的整個過程。
城市設計的遊戲規則中,最直接、簡便的“籌碼”是公共空間,包括街道、廣場、市政設施、地鐵等。早在諾裏的羅馬地圖,就已經將道路與教堂內部空間畫在一起,有了完整的公共空間的概念。現代城市中,更應該具備公共空間的一張圖,創造屬於人的領域,讓市民在合法情況下自由活動。
城市設計容易走進一些誤區。一是將城市設計限定於規劃、建築等形態化設計。二是停留在理念層面,缺乏執行進深,項目建設以工程可研為主導;三是以控制性思維執行,以規範為成果,缺乏機制對城市活力的引導。
城市設計應跳脫純形態,工程可研和控制性思維的形式窠臼,而是以驅動性為主,這樣就不會犧牲城市的活力。可以運用“城市設計導則”來支援城市問題的解決方案。設計導則的制定應該是minimal(最少而關鍵的)。比如,最基本的導則要素是促進市民健康、城市安全。
城市設計是多學科交融的專業。通過共同投入,鼓勵城市設計教育,讓市民了解“好的城市設計”的概念:讓設計消失,更好的生活才是設計作品。
數字時代,重新思考城市設計
袁烽/同濟大學建築城規學院副教授,數字設計研究中心負責人
城市設計能提供的,不僅僅是紅線內部的規劃。氣候、能源、健康、安全等問題,都可以成為未來“城市設計”的發展目標。
“數字時代”背景下,城市設計需要新思路。上海經歷了過去近三十年的高速發展,今天應該思考如何向世界輸出“有觀念的城市空間策略”。數字時代,應該進入以“網路基礎設施”為背景的全新的社會架構,這是一種非“法規化”、“指標化”的,自上而下的管理運作機制。
如今,人們的交流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例如大數據、物聯網等,城市物理空間的要求也在改變。比如,隨著網購增加,未來社區非常需要“物流亭”,新能源的廣泛使用,則會出現“電動車充電站”。這些“城市插座”,可以建立起全新意義的城市架構體,像當年法國總統蓬皮杜建立的巴黎“街道傢具系統”一樣,改變未來上海的城市面貌。
上海未來城市設計最重要的目標就是“提高城市空間品質”。城市設計能提供的,不僅僅是紅線內部的規劃,它包括街道、綠化、市政等所有問題的整合系統。氣候、能源、健康、安全等問題,都可以成為未來“城市設計”的發展目標。比如,現在的“PM2.5觀測站”可以統計城市空氣品質,但未來,這些數據不僅僅是暫態狀態的體現,還可以用來預測、改善城市核心區PM2.5的分佈。這就是全新意義上的系統化的“城市設計”。
城市設計與空間運作需要多平臺的跨界協同。我們應當整合全世界的知識資源,也應與國際、國內各種組織機構合作。“城市設計”還可以作為社區活動、城市藝術以及市民活動的整合手段,在政府部門、學界、專業建築師之間形成合理的融通與交流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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