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佶

　　2013年7月上旬的一天，田森教授在小區散步時，忽然摔倒，昏迷不醒。其妻子和兒子趕緊聯繫120急救車把他送進了醫院。此時，他已是前列腺癌晚期，癌細胞已侵蝕到了他的內臟和骨頭中。在X光片下，他全身30%的骨頭因為癌轉移變成了可怕的黑色。前列腺癌使他無法順利排尿。他這次摔倒昏迷就是尿中毒引起的。

　　田森教授是離休幹部，有衛生部頒發的優先就診卡，可以享受老幹部的醫療保健治療。同時，中外友好協會原會長陳昊蘇也給醫院打了電話，希望對田教授的治療給予關照，得到了院方的積極響應。應該説，田教授如果繼續住院，醫療條件是很好的。但是經過幾天治療，在田森教授知道自己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後，便作出了一個讓大家十分意外的決定：“咱不治了，回家！”

　　“我自己的病，我最清楚。2007年就查出前列腺癌變，進行了各種治療，其中在英國進行的雌性激素治療效果較好，有效延緩了我前列腺癌發病的速度，使我又贏得了 7年寶貴的時間，並做了不少事情。到現在，我已是癌症晚期了，癌細胞大面積轉移，做手術和化療都無濟於事。如住院，反而在我的生命最後這段時光裏只能躺在病床上，根本幹不成事了，倒不如趁我癌症還沒最後全面大爆發，還不太痛，頭腦還清醒時，抓緊完成對以色列基布茲的採訪和寫作工作，這也是我此生最後的一部要完成的著作啊！”他説。

　　原來，在田教授的心中一直藏著對以色列基布茲的嚮往，那是一個深深的基布茲情結。早在上世紀50年代初，田森留學蘇聯時，就聽一位蘇聯老布爾什維克介紹，基布茲是全世界共産主義者嚮往的地方。分佈在以色列各地大大小小的基布茲，是比蘇聯的集體農莊更“共産主義”的生産和定居組織。在這些基布茲中，任何家庭沒有私有財産，人們過著“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生活。成員的平常開支包括吃飯、穿衣、看病、上學、旅遊、用車乃至聽音樂會全部免費，均由基布茲分配。在基布茲的食品店、服裝店中，每個成員有個表格，需要什麼簽個字，就領回家了。基布茲實行的是民主管理，涉及生産計劃、住房分配等重大事項時，均由全體成員投票表決，2／3同意才算通過。這種迄今為止，人類社會中“共産主義程度”最高的生産和定居組織，引起了田森的極大興趣。他多麼想把基布茲的情況採訪報道出來，讓全世界都了解它啊！但當時受條件所限，田森的心願無法實現。到上世紀60年代，中蘇關係惡化，早已回國的田森同蘇聯那位老布爾什維克的聯繫也中斷了，從而無法了解基布茲的最新消息了。直到改革開放後，中國的大門完全打開，採訪報道以色列基布茲才成為可能。

　　改革開放後，田森教授迎來了事業的第二個春天。1991年，他雖離休了並沒有像多數離退休幹部那樣賦閒在家，而是在陳翰笙的建議下，成立了當代社會研究中心，與我國學術界眾多同仁一道，研究國內外重大的社會問題。這期間，田森開足馬力，著書立説，先後出版了《中蘇社會主義階段比較研究》《當今的青少年犯罪問題》《中國特區社會研究》《中國老齡問題研究》《日本社會掠影》《蘇聯巨變沉思錄》《澳大利亞、紐西蘭社會透視》《北歐模式與人類的未來》《田森論民航》《海航的崛起告訴人們什麼》《三個世紀的陳翰笙》《庇隆傳》《馬海德傳》等10余部著作，以及寫了300多篇高品質的論文。他的許多文章在學界和社會各界産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到2013年7月，田森在確診了前列腺癌已發展到晚期並且大面積轉移的情況下，決定完成自己最後的一個心願——飛往以色列，通過深入採訪，將“基布茲的道路和成就”寫出來，介紹給廣大中外讀者。就這樣，他毅然放棄治療，走出了醫院。“我希望在我的有限生命中，雖然我的癌細胞陣陣作痛，但只要我的大腦還清醒，我就要爭分奪秒，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把基布茲這本書寫出來”。

　　為了重訪以色列，完成對基布茲的實地採訪工作，田森教授作了充分的準備。他專門買了一個有4隻腳的金屬拐杖，這種拐杖拄著更穩。每天拄著它艱難地在小區內行走，鍛鍊體能。2014年2月，田教授終於成行，在妻子李紅的攙扶下，自費飛往以色列採訪。

　　近年來，以色列基布茲聲名鵲起，來自世界各地的訪問者越來越多。但是，像田森教授這樣的晚期癌症病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自費前來採訪實屬罕見。此時，他走路已十分困難，但是他咬牙堅持著，令基布茲的接待人員十分感動。基布茲農莊專門給田教授配備了採訪電動車。

　　從以色列採訪歸來，田教授的病情進一步加重，已沒有力氣走路了。每天寫作都是妻子李紅把十分虛弱的他從床上抱到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然後，扶他坐好。他一手專注地拿起筆，一手拿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寫。這時，他的體力幾近耗盡，好在他的大腦細胞還相當活躍，思路清晰，筆力不減當年。

　　就這樣，田森教授在他生命最後的日子裏，終於完成了他最後的一個心願，撰寫出了這部關於基布茲道路和成就的重要著作。這是一部研究以色列基布茲的歷史與現狀，探尋基布茲共産主義元素形成的原因及人類社會形態未來走勢的—部重要著作。這部著作從一個側面，一個視角打開了研究人類社會發展進程的一扇窗子。2014年9月19日，田森教授在北京安詳逝世。在他生命最後的幾百天裏，他做了一件意義十分重大的事情。田老您安息吧！

　　（作者單位：中國民航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