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燁

　　從去年開始，網上就有“五仁餡月餅滾出月餅界”的呼聲，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幹得漂亮！”每到中秋節，月餅和月餅盒子佔據了超市最顯眼的位置。以前，單位每年都會發月餅，每個家庭也會在這種過節氛圍的感染下，飯後來幾塊月餅應個景，一貫作假的廣告裏，小孩子嬌嗔地説：“媽媽，我還要來一塊。”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心裏想油和面裹著餡的這個玩意有這麼好吃嗎？

　　從我有記憶開始，月餅就不能算什麼美食。上世紀90年代的月餅不像今天這般會打扮自己，走的是本分質樸的路線，餡實料足，充滿誠意，即便如此，口味也著實不想讓人點讚。尤其是五仁餡月餅，青紅絲和瓜子仁糾纏在一起，咬一口，滿嘴的滄桑感。其他什麼豆沙餡、蓮蓉餡，口感匱乏的只剩下甜膩了。

　　但是我們的上一輩卻不這麼看，辦公室的一位60年代出生的老師説，小時候得到一塊月餅都不捨得吃，放在口袋裏，後來弄得一口袋的油，好心疼，主要是心疼油。有的説以前都是自己家裏做月餅的，餡料也簡單，無非是豆沙和棗泥，弄個圓形的模子，做出來趁熱就吃了。還有的説，以前吃月餅不是整塊咬的，要用小刀很小心的分割開，一小塊一小塊的吃，含在嘴裏，還要用舌頭咂摸那沙沙的感覺，就像生日蛋糕那樣珍惜，墊月餅的紙油了，聞一聞才舍得扔掉。想想物質匱乏的年代，無論是否是美食，食物都不會被辜負，尤其是這帶油星的東西，給清湯寡水的生活，增添了多少樂趣啊。用父輩們的話説，現在吃的東西太多，把人的嘴都喂刁了，吃什麼都沒了興致，傳統小吃也失去了舊年月的噴香滋味。

　　不過月餅還真是值得説道説道，不同於端午節的粽子、春節的餃子，月餅早就不再僅僅是一種時令小吃了，或者説，月餅早就不是用來吃的了。那裏三層、外三層裹的，就像日本女人穿和服。月餅還是老做法，但功夫都下在週邊包裝上，禮盒越來越精緻，大有買櫝還珠之惑，附加的東西也五花八門，有高檔茶葉、高檔紅酒、高檔手錶等，甚至還能附贈五星級大酒店豪華套間一晚，在總統套房裏吃月餅？後來國家整治過度包裝，便又開始在餡裏做文章。有諷刺貪官的段子，説把收到的月餅都掰開看看裏面有沒金戒指。原本普通的月餅披著人情的外衣，成為一種流行的官場文化，也算是中國特色了。現在八項規定一刀切，想吃月餅只能自己買，奢豪月餅之風這才偃旗息鼓。

　　從文化的邏輯上説，月餅從禮品回歸食品，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從商業的邏輯來説，月餅畢竟紅了這麼多年，而且這又是一個主打情感牌的賣點，於是月餅擺脫了土豪氣質，搖身一變為文藝“小騷年”，於是有了定制月餅。中秋團圓，全家人聚在一起，打開包裝，月餅上刻著“愛是恒久忍耐”；有了網際網路創造出來的粉絲經濟，是我的粉絲就買我的月餅，哪怕我家不生産月餅，你看最近“羅輯思維”的真愛月餅賣得可火，別忘了人家是脫口秀節目兼職賣月餅的。而對於月餅本身來説，人家也挺爭氣，近幾年各種中西結合的月餅不斷涌現，開發了許多出人意料的新口味。冰淇淋月餅就不説了，一副白富美的姿態，而緊跟其後的冰皮月餅也很是小清新。傳統月餅也引進了健康生活的理念，逐漸降低了自己的甜度和油脂含量，始終擁有自己的60後粉絲隊伍。

　　從食品到禮品到商品，説起來月餅也折射了中國人這幾十年的社會生活了。如今去商場超市，總覺得物質太豐富，不知如何選擇。商業社會便是如此，它呈現給你的，往往比你的消費訴求更多，每個人都能在選擇月餅上做一回主，有什麼不好呢？

　　話説回來，如今吃月餅也不是為了那點油星味了，即便是新式月餅花樣繁多，那也是第一口的新鮮勁兒。有句話叫美食與美酒不可辜負，那得看和誰分享了。中國人過中秋、吃月餅，要的是這難得的團圓，皓月當空，還盼千里共嬋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