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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雍君:增長率目標適當下調是好事的六大理由

  • 發佈時間:2016-03-30 15:53:11  來源:光明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李春暉

  作者:中央財經大學財經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央財經大學政府預算研究中心主任,北京財經研究基地首席專家 王雍君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和“十三五”規劃,將經濟增長率目標下調至6.5%-7.0%的區間,引起各界廣泛關注,也不乏擔心。許多人設問:當前的經濟陣痛何時過去?我的答案是:只要調整到位,應該就快了。中國正處在一個重要的較長週期的調整時期,包括經濟模式,也包括經濟政策的目標和達成目標的方式。增長率目標的下調,就是調整措施中非常重要的一環。下面我給出六個理由,説明為何擔心是多餘的、下調是正確的並且是必需的。這些理由都是基於公認的事實或者公理性的前提,而不是憑空捏造或無端猜測。

【光明網特稿】為什麼説增長率目標適當下調是好事?

  1.總額效應:GDP同樣增長1個百分點,現在帶來的經濟總量增加比過去大得多。2015年,中國的GDP總量約68萬億元人民幣,10年前只相當於這個數字的約1/4。所以,現在只要增長1%,可增加約6800億元人民幣的經濟總量,10年前必須有4%才能達到這個效果。易言之,現在增長1%,其價值相當於過去增長4%。這一公式可簡要表述為“1=4”。簡單換算一下,2015年增長率雖然“只有6.9%”,但價值相當於10年前近28%的增長率!實際上那時“才”約10%。所以,中國的增長率目標下調,反而説明我們一直在進步,不是在退步。

  但中國的增長目標也不能太低,6.5%至7%大致就是一個“不高不低”的合適區間。不高是跟自己以往超高速增長年份比,不低是跟國際上其他經濟體相比。美國的經濟總量現在約相當於中國的2倍。所以,美國增長1%,中國就得增長2%以上,否則經濟總量超越美國就無望了,更不用説每人平均收入了。據此,如果美國增長3%,中國就得增長這個數字的2倍多——6.5%的下限目標不是很合適嗎?發達的大型經濟體中,從現在和可預見的未來看,有必要假設美國的經濟前景相對樂觀,大致可以保持多年3%的增長率,儘管概率不高。為何中國應把美國作為參照目標?因為美國的人口只有中國的1/3,如果總量趕不上人家,每人平均收入將永遠趕不上!何況,中國還要考慮印度這些新興經濟體的競爭壓力。

  2.價值效應:在增長目標下調的同時,GDP裏面許多東西的品質在提高、而價格甚至在下降。比如説電子産品吧:過去的電視機又大又貴,品質和性能也遠不如現在。手機、電腦、冰箱、空調……哪一個不是如此?我們日常生活中的許多方面也都如此。看看中國的高鐵和基礎設施,過去是啥樣啊?這些年越來越好了。中國的高鐵網肯定是世界棒的。交通的改善還體現在公路、鐵路、民航等許多方面。寧要增長率相對較低的“高商值生活”,還是高增長但品質不咋地、價格還不低的“低商值生活”?當然是前者。

  30年前,中國是短缺經濟,儘快填飽肚子為第一要務。現在許多人吃得太多太好了,産能也過剩了,叫做過剩經濟。這個時候的主要矛盾不是快走,而是走穩。走快依然重要,但不如走穩來得重要了。産品與服務品質,主要不是靠快,而是靠穩。“穩”有很多含義,品質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

  3.轉崗增崗效應:略有下降後的6.5%-7%的不高不低的目標,有利於就業崗位的轉換和拓展。中國每年需要轉崗和增崗的人數,規模堪比許多中小國家的全部人口。這些崗位來自“增崗”和“轉崗”兩個方面。增崗就是新增加的就業人口需要走上工作崗位。轉崗指原來的崗位消失了,因為技術和産業進步使這些崗位創造的産品與服務,不再被消費者認可了。市場依然需要鋼鐵,但不是原來那種,而是更好的鋼鐵,這意味著太大鋼鐵産業各個鏈條上的工作崗位,也需要相應轉換。這就是轉崗。轉崗的麻煩似乎更大,因為需要適應以前不適應的環境、技能和崗位。當然,轉崗成功帶來的成果也會更多。這是一把雙刃劍。

  放大一點來説,就是目前的中國正處在一個4.0版工業革命的過程中,一個充滿機遇、自然也蘊含風險的過程。這個過程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整個中國經濟的未來走向,當然也會影響人們的生活方式。由於歷史的因緣際會,中國不幸錯失了前面三次工業革命帶來的機遇,這次我們再不能錯失了,實際上現在也沒有錯失。這是當代中國的大幸。4.0版的核心就是由數據技術和網際網路為紐帶聯結而來的分享經濟,基本要求就是高度整合與整合各個價值要素,並將成果分享給盡可能多的人。

  從就業而言,影響主要不是減少崗位總量,而是轉崗:從過去的“傻、大、粗”的中低技能崗位,轉向“高、精、準”的中高技能崗位。這個過程出現了大量的不適應症,而消除症狀需要耗費時日。這就是中國經濟遭遇“陣痛”的一個註腳。其他原因還包括海外市場(貿易)低迷等因素。

  正因為轉崗和增崗都耗時費力,所以,放慢一點增長目標實有其必要。如果轉崗增崗只是從A直接走到B那麼容易,如果只要1天就走到了,增長率目標就得高一點。但事實不是這樣于從A到B的過程非常複雜艱難,堪稱宏大的社會經濟工程,陣痛必定難免,包括社會矛盾和穩定問題,相當棘手。所以,必須在執政黨和政府的強有力領導下,集合全社會的力量和智慧,通過適度下調增長目標等措施,騰出必要的空間和時間資源,在世界上最大的國家展開人類史上罕見的史詩般的大轉崗、大增崗。站在宏大的新型工業革命的背景下,站在製造業大國轉向4.0版經濟模式的背景下,中國無法繞開這道坎,只能迎難而上,把握機遇。

  所以,我們的目光要放長遠一點。整體上看,中國不是在衰落,而是在進步。中國經濟不是在衰退,而是在大轉換的路上。中國經濟和社會有痛,但只是陣痛,不是長痛,更不是不治之症,而是做手術過程中難以避開的那種痛。經濟大轉型和就業崗位大轉換,不能片面理解為就業機會總量的減少。舊的去了,新的來了。生活本來不就是如此嗎?世界本來不就是如此嗎?今天的犧牲,是為了明天的幸福;為了明天的幸福,今天必須有所犧牲。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們必須共擔犧牲、共用利益、共同管控未來命運。

  4.生産率效應:較低增長目標可能帶來更高的生産率。生産率就是資源利用效率。隨著科技和管理進步,現在創造多樣多的GDP,不再需要消耗那麼多資源(特別是化石能源和水資源),也不再需要那麼多勞動力。或者等價地講,同樣的資源,現在可以創造更多的GDP。這就是生産率的進步。這些年我們的生産率一直在進步,但並未完全反映在經濟增長中,因為兩者差別很大。增長率關切的通常是今年比上年增加多少,而生産率關注的是投入-産出關係。同樣的GDP增長率,只要對應的生産率不同,其內在價值相差很遠。大致應該如何換算呢?

  GDP及增長率指標的主要意義在於説明“經濟實力”。美國兩位經濟學家經過長期研究,發現了一個比GDP更好的衡量經濟實力的方法,公式如下:

  經濟實力=GDP*生産率*增長率開平方

  這個公式的喻意是:GDP增長率沒那麼重要,生産率更能衡量經濟實力。具體地説,對於經濟實力而言,生産率“1份就是1份”,增長率就得打個狠折(開平方)。舉例來説,增長率若為9%,只能按其折後值3%計算,表明GDP總量和增長率都不能完整地代表經濟實力。根據測算,2010年美國的經濟總量比中國大不了多少(按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的增長率可是美國的3倍多;但按上述公式調整後,中國的經濟實力不到美國的一半。同樣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當年中國的經濟總量相當於日本的4倍多,但按生産率調整後,只相當於日本的2倍多。與印度相比,當年中國的經濟總量為其4倍多,但調整後中國的經濟實力為其6倍多。説明中國的生産率與美日相比差距不小,但比印度好多了。

  由此可知,如果關注的是經濟實力概念,那麼,生産率比增長率重要得多。網友們可以找找這些年中國的生産率數據,將會發現還是在逐步提高的。同樣的經濟增長率,得乘上一個生産率因子:生産率越高,就算增長率低一點,整體的經濟實力還是在擴大。

  從這個視角下,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增長目標下調的合理性。這是因為,過高的增長目標,不容易將經濟人的注意力引向生産率這個更棘手、也更重要的目標上來。高增長目標的本質是強調“快”,但生産率目標遠沒有這麼簡單。給定其他條件,可以合理推論,越快,生産率越低,從而産生更多的“經濟實力水分”。在資源日益緊張的背景下,經濟實力越來越依賴生産率,而不是增長率。

【光明網特稿】為什麼説增長率目標適當下調是好事?

  5.每人平均收入效應:適當下調增長目標很可能有助於每人平均收入增長。GDP與每人平均收入誰更重要?得看關切的是什麼。如果關切的是整體的經濟實力,GDP或增長率更重要(雖然不如生産率重要);但就生活水準而言,每人平均收入才是王道。增長很快,但人民不能從高增長中得到實質的好處,其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2015年,中國的每人平均收入增長率達到7.4%,高於經濟增長率0.5個百分點。説明在一定程度上,“低”增長與“高”每人平均收入之間並不衝突,甚至是一致的。這裡需要一些論證。但觀察經驗事實也可直觀地發現:多年來的高增長,並未帶來每人平均收入的相應提高。現在這個局面已被遏制,這是天大的好事。

  6.問責效應:增長目標下調有助於促進GDP中心的政績問責制,轉向更為平衡的政績問責制。經濟不是一切。政府的本質是服務人民。如何引導和約束公共官員以低成本向公民提供服務的激勵,需要特別加以關注。公共服務就是社會成員共用的“公共品”,比如保障乾淨充足的水源、保護土壤使其免受各種人造物的危害、保護植被以及保護大氣品質。司法服務也是極重要的公共品。問責的另一個維度是財政責任:必須保證政府的財政狀況是健康的。

  易言之,責任政府建設,要求適當平衡經濟、服務和財政責任。三者的邏輯關係是:經濟問責“親商”、服務問責“親民”,兩者都需要、也都很昂貴,所以必須在財政責任下統籌考慮。底線是:不能破壞或弱化可持續性。

  在當前的問責制下,服務和財政問責偏弱,導致公共服務的品質以及財政可持續性很難得到真正關切。我相信,適當下調經濟增長目標,有利於促進問責要素間的適當平衡。茲事體大,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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