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界香奈兒”的3月上海行

　　3月20日，克裏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在上海的早晨醒來。這裡距離她主政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部華盛頓相隔太平洋，天氣溫煦了許多。

　　她穿上裁剪得一絲不茍的合體套裝，並精心挑選了一條紅色圍巾搭于肩側，佩戴好中意的珍珠耳環與項鍊，出現在上海公眾面前。不論是4年前接手因性醜聞下臺的IMF前任總裁留下的殘局，還是此番在上海與12位企業家共進早餐，這位有著“金融界香奈兒”之稱的女總裁好像永遠保持著名媛范兒。

　　在中國短暫停留的3天時間裏，拉加德的行程相當緊湊，第一站就是落腳上海。她的到來，先是受到了上海市委書記韓正的禮待，接著應復旦大學之邀，成為該校管理學院30週年首場論壇上最奪目的嘉賓。

　　拉加德對於中國的親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早在2011年接棒IMF時就增設朱民為副總裁，就任之後5年更是年年訪華從無爽約，對中國經濟的現狀更是常常妙語點評。

　　而在上海與拉加德面對面的時刻，《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注意到，她不僅善用修辭，甚至貼心地使用了西遊記、茶道等中國元素，特意消弭與聽眾之間的文化距離感。

　　不過，當初的臨危受命令拉加德從上臺開始就曝光在爭議之中：能否摘除IMF的歐洲標簽？怎樣掙脫薩科齊的代言人身份？尤其是歐債危機之後肩負著如何重塑全球金融秩序的使命，更是強烈考驗著她溫柔以外的鐵腕水準——顯然，這一切都還未到蓋棺論定的時候。

　　以功夫茶喻中國經濟

　　3月20日下午2點，復旦大學的光華樓東輔樓報告廳可以用座無虛席來形容，雖然參加這次講座的人僅限于師生代表、復旦校友以及部分媒體，並且嚴格控制了人數，但還是有許多人不請自來，爭相一睹這位金融界最有權勢女性的風采。

　　而這位踏著熱烈掌聲步入會場的女總裁以茶開篇，將嚴肅的經濟話題“請下神壇”。 “在和你們討論中國與世界經濟增長新要素之前，想和你們分享一個小秘密，便是我對中國茶情有獨鍾，一杯好茶意味著好的原材料以及時間的把握和掌控，還有紀律性和關注，這些才可以保證你的茶泡得好。”看得出，拉加德深諳此道。

　　在她看來，第一杯茶就是全球經濟增長的元素，“全球金融危機是一杯‘苦茶’，而這杯茶的苦味仍未散去。”這樣的比喻激活了“2015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測降到3.5%”、“2016年降到3.7%”這樣的枯燥數據，以及“日本和歐洲可能陷入低通脹和低增長困境”、“美元走強或導致新興市場動蕩”這般冷酷判斷，不得不説，拉加德是一位出色的演説家。

　　她還認為，正在不斷推進經濟轉型的中國更像是一杯需要慢慢熬煮的“功夫茶”，通過開放服務業和金融業、遵循市場配置資源的原則、鼓勵創業創新等積極舉措，“輕衝慢泡將帶來更雋永的回味。”

　　有趣的是，談及現場的年輕人如何沏好人生這杯茶這個話題時，拉加德話鋒一轉，引用了《西遊記》主題曲中的名句：“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看來，像許多外國人將這本書作為接觸中國文學經典的啟蒙一樣，她對這個奇特的魔幻故事諳熟于胸。

　　IMF願加入亞投行朋友圈

　　作為一個風格細膩的金融舵手，拉加德對於關於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發問顯然早有準備。畢竟，近日多個歐洲國家相繼宣佈願意成為亞投行意向創始國，引發了金融霸主美國可能五味雜陳的猜想。

　　而眾所週知的是，美國是IMF的最大股東，持有超過15%的表決權，相比之下，儘管中國GDP已經超過美國GDP的一半，但中國在IMF的地位尚不能與之匹配。有分析人士預測，這種美國穩居全球金融食物鏈頂端的格局很可能正在被籌建中的亞投行擊破。

　　據悉，由中國牽頭、多國參與的亞投行能夠吸收亞洲地區大量的閒余資金，解決亞洲各國在基礎設施領域，如鐵路、橋梁、高速公路、港口、機場和通訊等建設方面的鉅額資金需求。這一構想觸動美國敏感神經的真正原因是，其最堅定的歐洲盟友均選擇投向亞投行懷抱，而其在亞太地區的重要盟友南韓、澳大利亞也在做最後考慮。

　　或許是考量到身份微妙，在面對《中國經濟週刊》記者關於“亞投行會否與IMF形成競爭”的發問時，拉加德先是謹慎選擇了避談，但隨後也不諱言“中國已經完全具備一個強有力的全球領導力”，強調“當今中國最需要做的是去嘗試、行使、用好這一已經具備的領導力，引領本國經濟以及周邊國家和地區獲得更穩定安全、更高品質的發展”。

　　而就在聽眾還在反覆揣測這段話語中隱藏的意涵時，這位女總裁在3月22日現身北京“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時已經改變了主意，明確表態“IMF將很樂於同亞投行展開闔作，世界銀行也是”，不僅對亞投行的成立持歡迎態度，還表示未來希望IMF可以為亞投行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提供融資。

　　“亞投行與其他國際組織之間合作空間大，競爭空間比較小”——拉加德的這一説法被廣泛視作對亞投行最新的明確支援。

　　再對人民幣加入SDR拋橄欖枝

　　從深層看，拉加德對亞投行的態度顯然傳遞了對牽頭人中國的友好，而這並不是她在此趟中國行中拋出的唯一一枝橄欖枝，她還對熱門的人民幣國際化話題展示出了力挺姿態，具體表現在對中國加入IMF的SDR（特別提款權）的支援上。

　　在“兩會”期間，中國央行副行長易綱曾表示，中國正在積極尋求使人民幣成為IMF的SDR籃子貨幣。今年下半年，IMF將進行5年一次的SDR貨幣籃子評審。

　　“今年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SDR的概率有多大？”當記者拋出這個問題時，拉加德立刻如是回答：“加入是毫無疑問的，沒有人可以質疑恰當性，問題是什麼時候。”

　　這對於亟待獲得更多金融話語權的人民幣來説顯然是好消息。彭博社曾撰文分析稱，上一次SDR幣種調整窗口出現在2010—2011年間，當時中國已有讓人民幣進入一籃子貨幣的願望，不過許多成員國及IMF委員會成員都認為，人民幣在國際交易中使用比率微乎其微，因此這一話題沒能引起充分矚目。

　　在告別上海後，拉加德與央行行長周小川一起參加了一個有關貨幣政策的專家小組討論，周小川向拉加德講述了人民幣的自由化進程，以及作為儲備貨幣的優勢。拉加德稱人民幣“顯然屬於”SDR貨幣籃子，IMF將與中國一起為此努力。

　　記者手記

　　拉加德上任後幹了些什麼？

　　勞佳迪

　　很少有人能夠不被拉加德的精緻吸引，當然這絕不僅僅是視覺上的體驗。從她的過往經歷看，書香門第、時尚品牌、花樣游泳，這些標簽都為她蒙上柔和色彩。她甚至還是一位從不飲酒的素食主義者，醉心打理庭院園藝，修習瑜伽。

　　閒暇時光，她也喜歡像所有居家女性那樣為家人下廚，製作美味的黃杏和柑橘果醬。如果這樣的女性躍然于字裏行間，幾乎肯定是一本羅曼史的美好主角。而在男性話語權佔據絕對優勢的國際金融界，女性最突出呈現在公眾面前的特徵，恐怕就是對修辭的熱衷。

　　和以往幾次訪華一樣，這次中國行，拉加德對於中國經濟和人民幣仍然不乏溢美之詞。但對於中國讀者而言，這位女總裁在過去4年間的表現卻可能並不算吸睛。

　　當初之所以能夠擊敗選手成功躋身IMF，很大程度是因為時任法國財政部長的拉加德在歐債危機時主張歐盟加強對衝基金監管、反對債務重組、幫助希臘等小國渡過難關等一系列得當處置，為她積累了邁步IMF的重要資本。

　　但拉加德八面玲瓏的外交手腕和斡旋手段也難以避免地備受非議。更有國際學者曾直言她是“時任法國總統薩科齊的國際代言人”，矛頭指向她僅是無所作為的傳聲筒。去年8月，她還因涉嫌在一起具爭議的富商獲賠款案件中有瀆職行為被法國法院正式立案調查。

　　而《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梳理2011年5月拉加德上臺後的 “政績”發現，拉加德的華盛頓冒險也並不是乏善可陳。履新後擺在拉加德面前的首要任務就是解決希臘債務危機這個棘手問題，此後，IMF向愛爾蘭發放了最後一批救助貸款，愛爾蘭由此終於成為首個正式脫離國際金融救助項目的歐元區國家，被認為可以作為解決希臘問題的範本。

　　另一方面，這位選舉期間就不斷爭取新興市場國家信任的女總裁也一直致力於推動IMF的“份額改革”。據悉，由於IMF決議需要85%的多數才能通過，因此美國素來掌握事實上的否決權，早在金融危機開始前，G20領導人就達成了提高新興市場國家投票份額的改革共識，但仍然受到來自美國方面的阻力。

　　對此，去年底拉加德曾公開聲明，稱IMF已經準備好在沒有美國參與的情況下，討論推進投票機制改革，並將改革期限設在今年6月——倘若能夠成真，無疑將是新興市場國家的福音。

　　SDR

　　全稱是特別提款權。 SDR由IMF于1969年創設，是會員國在IMF體系內的資産儲備的記帳單位。當會員國外匯儲備不足以彌補國際收支逆差時，可動用其在IMF的特別提款權換取外匯進行償付。其價值由一籃子貨幣決定。目前SDR籃子只有四種貨幣：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而想要加入SDR，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主要出口國”標準，二是“自由使用”標準。在2010年的評估中，IMF認為人民幣已經符合“主要出口國”標準，但與自由使用標準仍有差距，決定不將人民幣納入SD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