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以中國視角理解中國

穿過人頭攢動的前門大街，在大柵欄附近的楊梅竹斜街裏有一間古樸而簡約的小店。不同於街道中其他充滿現代氣息的咖啡廳、餐廳、文化商店等，這間由丹麥人拉斯（Lars Ulrik Thom）創立的“北京卡片”商店，出售具有歷史元素的文創産品。來到這裡，仿佛置身於一個關於北京歷史的展覽中。小店也因此成為連接附近居民、遊客和“老北京”生活記憶的交流空間。

同樣的歷史，不一樣的表達

拉斯對北京的第一印像是一座“充滿活力”的城市，1996年他從蒙古乘火車到中國旅行，到北京後立刻被這座古樸又現代的大都市吸引。“當時是冬天，這裡與蒙古非常不同，下火車就看到很多人，還有很多拔地而起的建築，讓我感受到這是一座欣欣向榮的城市。”拉斯説。

出於對中國歷史的濃厚興趣，拉斯決定留在北京，繼續深入了解這座城市和背後的歷史文化。“作為一個外國人，由於語言的差異，去了解中國的歷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同於丹麥保留著非常古老的建築，北京很多的建築群在不同時期被翻新重建。從某種意義上説，你很難想像二十多年前的北京和現在是一樣的，它正經歷著快速的變化，同時也有新的挑戰。”拉斯説。

拉斯不僅從名勝古跡、博物館、檔案館等公共空間裏蒐集資料，還深入到北京的衚同裏尋找“老北京人”的口述史。這些居民從個人收藏的老照片裏回憶往昔的日常生活，從而讓拉斯了解到北京的歷史變遷與居民生活變化的聯繫。

拉斯希望以一種新的形式向更多人介紹北京的歷史人文，於是他和朋友一起創建了“北京卡片”空間，用收集的老照片、老地圖裏的元素，做成明信片、日曆、拼圖等文創産品。此外，基於他對北京歷史的研究，他還會定期組織主題交流活動等向更多人介紹和分享他收集到的北京歷史人文方面的軼事和研究心得。

“北京卡片”的圖標是一個小男孩在奮筆疾書，由拉斯的前合夥人Simon創作。“這和我們正在做的事非常契合，一張明信片的背面通常也會有描述正面圖像的內容，正如同我們也正在向來自各地的人通過老照片介紹北京歷史。”拉斯對本刊記者説。

拉斯選擇將店舖設置在前門附近的大柵欄地區，因為他認為這裡是了解北京的第一道門。“在過去，人們到達北京的第一個落腳點就是大柵欄地區，在清朝這裡又承擔起商業功能，和內城裏不一樣的是這裡可以看到各種各樣做生意的人，讓這片區域獨具魅力。”拉斯説。

大柵欄地區的更新項目是一處典型的對歷史街區的保護與活化的案例，通過修繕民居建築和引進設計師、投資商等對歷史資源進行有效活化，從而實現對街區的有機更新。拉斯認為讓這裡成功的原因並不是街邊的商店創造了大量的營收，而是他們能夠很恰當地融入在地的環境，讓居民、商店和餐廳的經營者、遊客等實現有機的平衡，和諧地共生在這片區域。

目前，拉斯和團隊正在著手製作關於大柵欄地區歷史的書籍，他想把這個區域在不同時期的活力告訴更多的人，讓讀者除了從標誌性的故宮中了解中國歷史外，也可以通過離故宮不遠的這片區域了解北京的市井文化。

從歷史中了解北京

地圖是拉斯了解北京的另一種方式。他收藏了很多不同國家的藝術家繪製的作品，其中復刻版的《乾隆南巡圖》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畫中的乾隆站在前方開始他的南巡之旅，這幅畫卷軸非常長，我想它一定也畫了很多年，上面有很多衚同裏的細節描繪，”拉斯説。通過這些地圖作品，拉斯十分驚喜地發現彼時名煙品牌的名字，還有以前的城市街景與如今樣貌的關聯等。

拉斯還向本刊記者介紹了他和同事發現的另一處細節。在一幅1936年由一位美國人繪製的卡通地圖上，標號為67的位置有一座正午時分鳴響的大炮，於是拉斯的同事前去北京市檔案館做了調研。在眾多相關的資料中他發現，在前門和德勝門附近分別都有這樣的大炮，以方便市民知曉時間。位於北京中軸線上的鐘鼓樓是北京城以前的報時中心，1912年溥儀退位後，北京的內城就變成了公共場所，鐘鼓樓僅在夜晚關閉城門時報時。而當1924年正午鳴響的大炮出現後，它就起到了通知人們出門而不是回家的作用，讓市民得以擁有自己的時間規劃，甚至可以校對機械手錶。“我們通過這樣十分微小的細節了解到北京近現代演變發展的有趣故事。”拉斯説。

如今還會有人將他們蒐集到的老照片、老地圖捐贈到拉斯的店舖。近期，拉斯收到一位朋友向他們捐贈的兩張老照片，由一位義大利人Felice Beato于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拍攝的圓明園被燒燬前和天壇未對外開放前的照片。“在這之前，我並不知道還留存有這樣的照片，這些圖像十分珍貴和精美，收集到它們對我來講也是一次非常有趣的體驗，”拉斯説。

從與許多在北京的外國人的交流中，拉斯發現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開始關注北京的城市發展。“北京是中國的首都，同時也與西方世界緊密相連，這裡發生的一切對世界有著重要的意義。始終保持對中國的關注是非常有必要的，”拉斯説。他還觀察到很多外國人來到中國會發現這裡輕鬆的氣氛完全不同於一些媒體的報道，西方人也需要更多地了解中國歷史，尤其需要衝破濾鏡去了解中國人自己的敘事。

由於想從歷史的角度深入了解中國文化，拉斯選擇留在了中國。像山西平遙古城和陜西西安等其他歷史名城也給拉斯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非常享受在保存完整的古建中深入了解當地的歷史文化。“學習歷史並不是只為了要記住某個歷史事件，比如清朝的最後一位皇帝是在1912年退位的，而是要從中去了解各種事物的演變過程。從另一個國家的視角去理解世界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了解歷史我們做不到這點，也無法去理解其他國家為什麼會在某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做出某個決定或發生某些變化，”拉斯對本刊記者説。

記者：竇祎 陸佳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