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歐陽友權：網路文學因何成為中國故事的海外“揚聲器”？

中新社長沙12月20日電 題：網路文學因何成為中國故事的海外“揚聲器”？

——專訪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院長歐陽友權

自1991年全球第一個華文網路電子刊物《華夏文摘》上線，華文網路文學已走過30餘年風雨歷程，現積累網路原創作品超過3000萬種、每年新增作品約300萬部、日均更新達5億漢字，是中國當代文學的生力軍。近年來，中國網路文學更是“揚帆出海”，成為中國故事海外傳播的重要力量，向世界展示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和中國文化軟實力。

近日，涉足網路文學研究20多年的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院長歐陽友權，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解讀網路文學成為中國故事海外“揚聲器”的奧秘。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從2002年成立中國第一個網路文學研究所，到2023年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成立，您領銜研究中國網路文學二十多年，見證了它的發展和繁榮。這期間，中國網路文學的主要變化有哪些？

歐陽友權：縱觀中國網路文學發展歷程，有兩大變化格外醒目。

一是從業態發展脈絡看，中國的網路文學呈“馬鞍形”上揚態勢。20世紀90年代起步時，一批“文青”作家率先觸網，他們上網尋求文學圓夢，作品具有一定純文學氣質，“榕樹下”網站作品是這一時期的代表。2000年，文學網站因找不到商業模式陷入“存續困境”，網路文學隨之跌入低谷。直到2003年秋，起點中文網成功創立“VIP付費閱讀”模式，各大網站爭相效倣，網路文學開始觸底反彈，逐漸走出低谷。此後，資本介入網路文學網站，並進行商業化運作，續更追更，讀寫互動，“爽文”當道，網路文學呈現一路上揚趨勢。

二是從題材內容看，中國網路文學經歷了從“滿屏玄幻”到倡導現實題材的創作轉向。中國網際網路上出現的第一部長篇小説《風姿物語》(1997年上線)就是玄幻小説，後來發展最快、體量最大、作品最多的網路小説也是玄幻奇幻、武俠仙俠、架空穿越類的幻想題材作品。它們滿足了青少年讀者休閒娛樂的需要，但離我們的時代、日常生活很遠，不接地氣，缺少“抓地力”。

2014年後，經政府倡導、行業引導，網路作家積極探索創作新路，文學作品開始向現實題材、主旋律、正能量、“以人民為中心”創作轉向。《2022中國網路文學藍皮書》顯示，網路文學2022年新增作品300多萬部，其中現實題材作品20余萬部，同比增長17%。這些作品表現當今時代人們的生活面貌，體現歷史發展和社會進步，彰顯“國之大者”的發展大潮。

中新社記者：中國網路文學作家數量已超2000萬，“90後”作家成創作中堅，“00後”作家成新增主力。越來越多“新勢力”的加入，對中國網路文學的發展將産生什麼影響？

歐陽友權：隨著網路文學影響力的擴大，網路作家迭代在加速，“90後”“Z世代”已經成長為網路文學寫作的主流群體。他們成長于崛起後的中國，民族自豪感表現更為強烈，其閱讀行為反映出的價值取向和精神特徵，正深刻影響著網路文學的內容構成和價值培育。一方面激勵網路文學創作更多年輕人愛看的中國故事，發揮文學作品的正向價值引導作用；另一方面也使網路文學成為不斷吸納新讀者、新作品，推廣全民閱讀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新社記者：作為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一支生力軍，網路文學“揚帆出海”的原因是什麼？

歐陽友權：網路文學“揚帆出海”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中國網路文學生生不息的好故事，吸引了世界各國的讀者，促使他們因喜愛而主動閱讀。由獨特文化“賦魅”的中國故事，能在跨文化語境中形成強大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從而打通海外讀者的“快感通道”，形成需求式傳播的動力機制。2014年，美籍華人任我行(RWX，本名賴靜平)創辦的第一家英譯中國網路小説網站“武俠世界”(WuxiaWorld)，就是基於這一原因。

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海外讀者對獨特神奇的中國文化和日益發展的中國社會感興趣，通過閱讀中國的網路小説，可以了解中國文化，認識中國社會現實。據統計，截至2022年底，中國網路文學海外市場規模超過30億元人民幣，累計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1.6萬餘部，海外用戶超1.5億人，遍及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以網文為創意源頭的IP影視、遊戲、動漫、有聲讀物等文化業態，也在國際市場顯示出巨大發展潛能。

中新社記者：“走出去”的網路文學何以成為中國故事的海外“揚聲器”？這對國際文化交流有何重要意義？

歐陽友權：中國打造了世界網路文學的“中國時代”，讓中國故事傳播海外，這對新時代國際文化交流意義深遠。

首先，網文出海有助於面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網路文學在承載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出海講述中國故事、建設文化強國等方面發揮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網路文學映射的是中國綜合國力的“文學表情”，體現了中國的文化自信。走向世界的網路文學作為中國故事的海外“揚聲器”，生動展示了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對營造有利的外部輿論環境、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義重大。

其二，網文出海有助於推動人類文明互鑒，增強中外文化交流。網路文學具有極佳的文化傳播優勢與異域親緣性，能以愉悅的方式突破文化阻隔，規避文化衝突，進而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實現不同主體間的意義共用和文明互鑒，讓文化交流從“走近”到“走進”。網路文學中富含巨大想像力的中國故事，融合東西方文化寶藏，營造人類終極夢想，表達了世界文學坐標中的中國經驗，由此聚合成中國網文海外傳播的核心力量，驅動網路文學走在新時代國際文化交流的前端。

中新社記者：人工智慧技術的不斷發展，將給網路文學帶來哪些機遇和挑戰？在此背景下，網路文學應如何向世界展現當代中國？

歐陽友權：人工智慧與網路文學“技術同根”，ChatGPT、文心一言、閱文妙筆等大模型的出現，將使網路文學處在歷史新變的“風口”。比如，網路文學的創作方式或將從鍵盤碼字走向程式操作和指令生成，創作者或將從“人-人”主體走向“人-機”雙主體或智慧“擬主體”，網路文學作品可能從過去的文字呈現升級為“文-音-影”融合的多媒體表達，網站平臺或從管理作家、經營作品走向管理AI機器、經營AIGC(生成式人工智慧)精品産能等。

在此背景下，中國網路文學應把握新技術傳播帶來的歷史機遇，利用人工智慧這個“世界語言”，創作既具有中華民族特色又能為世界共用的優秀作品，用“AI化”網路文學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向世界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完)

受訪者簡介：

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院長歐陽友權

歐陽友權：中南大學人文學院二級教授、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院長，中國網路文學研究的領軍人物和資深專家。以歐陽友權為代表的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團隊，是中國最早開展網路文學研究的學術群體，多年來發表該領域專題論文400余篇，主編叢書6套，出版專題著作60余部(含主編)，建立了中國第一個網路文學文獻數據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