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旼旼

　　一張照片幾乎擁有改變歐洲未來命運的力量。自從9月2日土耳其海灘上一個溺水小難民照片曝光以來，歐洲國家對待難民的態度也開始急速轉向。在德國宣佈歡迎難民入境之後，九月第一個週末，就有超過兩萬難民涌入德國。在慕尼黑、多特蒙德和其他德國城市，數以千計的民眾和志願者手捧糖果、玩具歡迎難民到來。

　　而就在一個多月前的7月16日，當一個13歲的巴勒斯坦難民小女孩，向德國總理默克爾表達想留在德國的願望時，默克爾嚴肅地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時，政治就是很殘酷。你要知道，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難民營裏有成千上萬人。如果我們説‘你們都來吧’，我們將無法承受。”

　　默克爾的這番表態曾被歐洲媒體大肆批評為“冷血”，一個多月後，當默克爾決定“溫情”地歡迎難民。而當數十萬難民高舉默克爾畫像前仆後繼地涌入德國時，默克爾又被抨擊為“爛好人”。

　　在歐洲難民問題上，政治可以很殘酷，也可以很溫情，而無論是殘酷還是溫情，其背後都是複雜的經濟和社會考量。面對愈演愈烈的難民危機，歐洲（尤其是德國）展現出令人敬佩的人道主義情懷。但任何情懷都有代價，歐洲政治家們發現，難民危機或許將是一場比債務危機更嚴峻的挑戰，可能給歐洲帶來長遠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影響。

　　難民問題對歐洲來説並不陌生，二戰後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和前蘇聯驅逐1400萬德語居民，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老人和婦孺；而二戰後重新劃定國界，也令數百萬烏克蘭人、塞爾維亞人流離失所。因此，1951年歐洲國家聚首日內瓦，簽署聯合國難民公約，這也成為戰後國際社會公認的難民問題處理綱領。

　　但與以往相比，目前歐洲遭遇的難民危機有其特殊性。首先，難民兩字的描述過於籠統。目前混雜在歐洲難民隊伍中的人至少有三大類：難民（Refugee，因戰爭、自然災難産生的流離失所者）、政治避難者（Asylum seeker，因政治迫害尋求避難者）、經濟移民（Economic immigrant，追逐高福利和更多工作機會者），將這三大類不同的人統稱為難民，其實頗為誤導。

　　這裡面爭議最大的就是經濟移民，簡單來説他們並非來自戰亂地區，僅僅是為獲得更高社會福利、更多工作機會，而混入“難民”隊伍。荷蘭自由黨領導人、著名的反穆斯林移民人士基爾特·威爾德斯，將這些“難民”稱為gelukszoekers（快樂追求者），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則更是聲稱，目前該國絕大多數“難民”都是經濟移民。

　　當然，右翼政客誇大了經濟移民的數量，畢竟今年進入歐洲的難民中，人數最多的還是敘利亞人。但之所以右翼政客敢於如此公開地抨擊難民，也恰是因為目前難民危機的第二個特殊性：追逐高福利。

　　以往，難民逃離家園只是為尋找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而如今歐洲的難民則是在尋找一個更加“富有”的地方。當記者在匈牙利邊境問難民為何要繼續前往德國時，難民回答：“匈牙利沒有德國慷慨，他們不給我們房子和錢。”

　　按照難民公約，難民應當在其進入的第一個國家申請難民身份，但如今從東歐和南歐進入歐洲的難民，都是直接奔往北歐。這背後最顯著的動力就是福利。在匈牙利，一個難民每月僅能領取22.76歐元補貼，以及相當於匈牙利人十分之一的失業補貼。而在德國，除免費提供食物外，每個難民每個月最高可以領到216歐元補貼，每個兒童還可以最高申領92歐元補貼。而一旦難民被德國正式接納，則將免費獲得住房和供暖，以及每月400歐元補貼。

　　北歐巨大的難民福利因此也成為吸引難民源源不斷涌入歐洲的重要原因，這也催生出從組織到運輸到幫助入籍的巨大難民灰色經濟。從電視畫面可以看到，目前歐洲難民絕大多數都是年輕力壯者，大多數人都衣著體面。因為這趟歐洲難民之旅並不便宜，總開支從5000美元到數萬美元不等。

　　這意味著能支付這筆龐大開支的，絕非是戰亂地區最貧困階層。因此，這也導致歐洲難民安置政策遭遇批評：歐洲正在幫助的並非最需要幫助的難民，因為真正需要幫助的人連出逃的路費都付不起。且目前的難民政策將製造出越來越多奔向歐洲的難民。

　　當然，也有經濟學家認為，大量追逐福利的年輕難民進入歐洲並沒有什麼不好，畢竟歐洲正面臨老齡化挑戰，僅德國每年就需要引入35萬勞動力。與耗費福利相比，勞動力輸入對歐洲經濟的提振作用更大。

　　但這其中的問題在於，目前規模最為龐大的穆斯林難民，是否真的能成為歐洲合適的勞動力，在增進社會經濟活力的同時不會破壞歐洲的社會結構。在信奉“熔爐文化”的美國，來自不同國家的移民往往只需一代人就能徹底融入美國文化。但在歐洲，這種融合進展緩慢。

　　在歐洲接納難民數僅次於德國的瑞典，嚴重的社會經濟問題已爆發，高失業率和貧富差距令穆斯林族群感到憤怒，也加劇了當地人和穆斯林族群的對立情緒。瑞典電視臺不久前的一項調查還意外地發現，新來的穆斯林移民群體反而成為最嚴重的種族歧視施害者，因為他們歧視猶太人。

　　從瑞典到德國，從法國到英國，以難民和移民身份進入歐洲的外來族群，正在撕裂歐洲的社會共識，而巨大的族群貧富差距也在弱化整體經濟活力。如今，新一輪難民涌入或將給歐洲經濟社會帶來長久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