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官平

　　若不是程曉峰，他不打算再度出山。

　　馮成毅，作為中國第一代期貨人，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場內“紅馬甲”做起，到一名職業期貨投資人，兩度爆倉，再到被市場授予“中國銅王”美譽，他似乎與中國期貨業一起浮浮沉沉二十多年。

　　他生在“銅城”——甘肅白銀市，定居“禪城”佛山。滬銅K線像是他的人生曲線，平平穩穩過，大起大落過。深秋11月的一天，黃浦江畔，馮成毅縷析現在，解剖過往，傾述自己摸爬滾打的經歷。

　　“當年狂生”説銅

　　在陸家嘴江邊的一幢別墅裏，近百位坐擁數千萬資産的期貨大佬齊聚一堂，聽這位當年的期貨“狂生”説銅。

　　馮成毅最先説的是今年銅的行情，他並沒有像“專家”一樣去預測銅價，而是把過去10個月發生了什麼説清楚。

　　今年以來，銅可謂“不走尋常路”，在橡膠、煤炭、鐵礦石、原油等大宗商品市場普遍重挫背景下，銅市卻沒有走出“單邊路”。

　　數據顯示，滬銅期貨主力合約價格在今年一季度累計下跌10.50%，二季度漲5.96%，三季度跌3.13%，四季度至今跌1.64%；而大連鐵礦石期貨主力合約價格在同期一季度累計下跌12.84%，二季度下跌12.59%，三季度累計下跌20.61%，四季度至今跌7.62%，類似的還有滬膠期貨。

　　不少投資者把今年的行情比作“絞肉機”，做多做空都會被絞殺。年初的下跌沒有像其他工業品一樣持續下跌，而是戛然而止，隨後開始震蕩，且幅度在每噸3000元至4000元。

　　3月20日，滬銅期貨1406主力合約最高探至每噸46500元，最低觸及每噸43770元，振幅超過6%。前一天夜盤交易時，馮成毅人在深圳，由於夜盤成交異常活躍，在43960元平了4000手空單，但價格動都沒有動。

　　“拼命破倉往下打壓，基本上很迅速見底，伴隨著迅速拉升，大幅度減倉，空頭止損離場。”馮成毅説，這是今年銅市的怪象，就在當天晚上也未能搞清楚，這個謎到最後解開經歷了一個多月時間。

　　在他看來，那一天代表了以國儲為首的資金進場，但至於國儲到底接了多少貨，至今是一個謎。他説，可以肯定的是，國儲進場資金對空頭形成了猛烈絞殺，由於整個基本面不好，在下跌過程中，很多投資者看空大勢，於是放量增倉打壓，總覺得向下破位，往往這個時候是空頭的陷阱。

　　爆倉成轉捩點

　　馮成毅與盛達期貨董事長程曉峰過從甚密，程曉峰邀他做公司的名譽董事，並參加“閉門會議”給高凈值客戶培訓，他也開誠佈公，幾乎不避諱任何問題。

　　十多年來，馮成毅幾乎只做銅一個品種。出生在白銀市的他，算是“銅城”第一批開拓者，銅是他最熟悉的。但十餘年來唯對銅情有獨鍾，是因為1998年的爆倉經歷。

　　“沒有經歷過爆倉，沒有經歷過切膚之痛，想成長都是不現實的。”馮成毅説，1998年以前發過大財，從幾十萬元賺到一千萬元，而當時他才二十六七歲，但市場是很無情的，一千萬在下跌過程中被深度套牢，斬倉僅剩三十萬元，然後打拼到今天。

　　反思爆倉經歷，他找到四個原因：第一是重倉交易；第二是多品種交易；第三是偏執性交易；第四是性格缺陷。

　　由於起初資金不足，試圖重倉交易帶來暴利，且偏多性的交易，習慣在趨勢性上漲行情浮盈加倉，從蘇州紅小豆，到海南咖啡，再到上海膠合板、銅，基本上都做了一遍，覺著“東邊不亮西邊亮”，也不看什麼圖表，只打聽機構大戶在做什麼。

　　“在短期之內你覺得暴利才有樂趣，但是暴利只是一瞬間的快樂，而積小勝為大勝會給你帶來永恒的快樂。”馮成毅説。

　　在每個投資者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夢想，做一波大趨勢。

　　最初的時候，馮成毅也和很多投資者一樣做趨勢，因為只有在趨勢中才會有大機會，才會有暴利。

　　經過二十年的風雨後，他變得更沉穩。“什麼叫趨勢？以銅來説，每噸5000元下漲跌算小趨勢，1萬元算大趨勢，但縱觀近十年市場，除2005年、2006年強勁上漲與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的大跌算大趨勢，基本上很長一段時間處在一個狹窄範圍內。”

　　2012年，馮成毅獲得第六屆全國期貨實盤大賽重量級冠軍，收益率1003.42%。但當時很多投資者也都覺得沒有行情，沒有趨勢，但馮成毅仍然有可觀的收益。

　　“市場中老是有一種理念，追求趨勢可避免很多問題，在劇烈震蕩中有很多藉口，大勢看跌，只要熬得住就一定能掙錢，這是非常糟糕的理念。”馮成毅説，市場是在不斷震蕩中成長的，縱觀今年鐵礦石、橡膠等品種，下跌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作為短線操作，你又經得起短時間的洗禮嗎？你可能已經斬倉了，斬完倉之後又漲回去，之後非常後悔。

　　只要天時地利人和，期貨市場不缺神話。馮成毅認為，如果要準備把期貨作為自己一生的職業投資，只做趨勢的做法，破産是早晚的，爆倉也隨時會到來。

　　馮成毅説，永遠不要覺得這個行情錯了，在行情變化時要及時調整策略，在折騰行情中一起折騰，不要盲目説大勢，為什麼不獲利就走，震蕩中就做一頭，比如只做空，價格下來就平倉，並不是看趨勢下來加倉，然後被拉升洗掉，但不能兩頭堵，既搶反彈又做空，客觀上要求非常高，一般是做不到的。

　　對於止損，馮成毅認為，第一種是硬性止損，比如輸了10%就斬倉出場；第二種是最高級的止損，行情已發生逆轉時果斷止損，一定不要讓自己傷筋動骨。

　　把一條命分成十條

　　倉位控制是投資者普遍遇到的難題。馮成毅打了個比方，如果他只有1000萬元資産，現在肯定要把它分成10次，每100萬元相當一條命，給自己10次機會，而當年自己是把10條命擰成一條命，滿倉操作，直至爆倉。

　　馮成毅不再急功近利，重倉變成“積小勝為大勝”，多品種改成專注銅交易，偏執性交易改為隨市場變化而變化。他把銅視作自己的結髮妻子，對她的感冒、發燒或者發小脾氣，心裏都有把握。

　　“四五個品種，甚至有些人十幾個品種交易，資金怎麼佈局，術業有專攻，如果不專不精又想把它做好，不太現實。”馮成毅説，很多投資者涉及到多個品種，要盯數臺電腦顯示屏，希望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來分散投資，資金不浪費，但這是很大的誤區，現在專注銅後，有行情就做，沒行情就休息。

　　爆倉之後，他每天都盯盤，選擇幾個品種擺在電腦上，最初在很枯燥的歲月裏，他幾乎崩潰，每天面對著電腦覺得很無聊，且又要看兩台電腦，一邊看著價格變化，一邊看著圖表變化。

　　突然有一天，他似乎頓悟了。馮成毅説，“在盯盤整個過程中，心裏突然有一種涌動，覺得行情要漲了，或是要跌了，慢慢地就像進入了一個角色，是你沒有感覺市場發出信號之前，已經感覺到了，已經先做進去了，這就是自己一個多年的笨方法，但也行之有效，把自己當成這個盤子中的一個角色。”

　　從最初的歲月，研究以及畫K線，終於有一天他把這個柺棍扔掉，就像看武俠小説，手中無劍卻心中有劍，但要做到這種境界，並非嘴上説一説，你扔掉柺棍後可能就是瞎子，盤感來自於夜以繼日盯盤，來自於不懈的努力。

　　對職業期貨投資者來説，都面臨著轉型，由於年齡、體力、精力、資金方面的限制，要想把規模做大，實際上是非常難的。

　　這幾年，高頻交易，程式化交易在國內異常熱門。但對馮成毅來説，他在2012年才知道有這種交易模式，以及程式化炒手存在。

　　馮成毅談到了一個小段子，2012年去鄭州與人交流時鬧了笑話，當時大家談到手續費話題，他當時説了一個很不合時宜的話，説從沒有跟期貨經紀公司談過手續費，但很多炒手説，他們跟經紀公司談包月，一個月只付1萬元手續費，後來才知道原來期貨可以那樣做。

　　今年，馮成毅接觸了包括大連、鄭州的很多炒手，希望他通過程式化交易進行轉型。但他並不贊成，無論是程式化炒手還是高頻交易，發展到一定階段都有自己的瓶頸，而且這個瓶頸是無法突破的。

　　馮成毅過了8年左右的隱居生活，甚至連高頻交易和程式化交易炒手都沒有接觸過。“而且我也希望大家以後不要叫我什麼銅王，如果最初的歲月有人説我是銅王，可能我會沾沾自喜，在我比賽結束後，父親送了我四個字，戒焦戒狂，我終身銘記，所以我在多次公開場合都説過，不要叫我銅王。”

　　“年輕時都一樣，賺錢虧錢都寫在臉上，父母一看就知道，賺錢時興高采烈，賠錢時垂頭喪氣。但是20年過後，”馮成毅説，“父母在我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是賺還是賠了，已經沒有當時年少的浮躁和張狂，歲月教育了我們，期品如人品。”

　　本報記者 官平/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