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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的嗩吶 不屈的堅守

  • 發佈時間:2016-05-15 05:38:02  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電影不只是眼前的娛樂,還有廣闊的現實和不屈的堅守

  今天的電影院真成了造夢的展廳。唱主角的,要麼是虛構出的超級英雄、奇幻機器,要麼是懸浮半空的都市娛樂、青春幻想。在現實的大地上生活的人們,卻成了大銀幕上的稀客。現實題材少,農村題材更少,涉及農村文化生活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此“偏科”不能不説是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電影市場的尷尬。

  吳天明的遺作《百鳥朝鳳》,用對現實大地的深情關注和杜鵑啼血般的全心投入,給這個尷尬的空白補上了厚重的一角。

  《百鳥朝鳳》的主角,是嗩吶匠焦三師傅和徒弟遊天鳴。他們是土裏刨食的農民,也是守著手藝人責任尊嚴的嗩吶匠。要想別人敬著自己,自己就得先敬著自己的行當,本分地守著自己行當的規矩。嗩吶行講的是德藝雙馨,以德為先。等級最高的百鳥朝鳳,只吹奏給德高望重的逝者。認為一個當過40年村長的逝者德行有虧,不管他的子女怎麼懇求,焦三師傅也不肯吹百鳥朝鳳。另一個打過鬼子、真心對百姓的逝者,焦三師傅主動為他吹百鳥朝鳳。有操守有底線有尊嚴,手藝人才能心安理得地挺直腰板。

  活著不只是穿衣吃飯,死亡不只是哭喪入殮,每個生命的歷程都該伴隨著慰藉和尊重,嗩吶匠因此而生也因此而榮。

  可惜,不過晚了十幾年功夫,天鳴就沒趕上嗩吶匠昂首挺胸的好日子。人們對嗩吶的興趣越來越淡了,寥寥無幾的活,不過是後輩為長輩做做樣子,哄老人家高興而已。吹了千百年的嗩吶,已經入不了今天青年的耳了。

  漸漸地,敷衍變成了排斥。青年們似乎更喜歡新鮮的東西,西洋樂隊進村了,著豹紋超短裙的性感歌手上臺了,他們眼中閃過好奇興奮的光芒,粗暴地打斷了嗩吶吹奏。嗩吶匠被激怒了,回擊了一曲《南山松》。狂躁的青年早已不耐煩,衝上來奪下嗩吶踩在腳下。對臺戲演變成一場流血鬥毆,嗩吶被踩爛了,嗩吶匠的尊嚴也被踏扁了。

  沒有活,沒有尊嚴,師兄弟只好外出打工謀生,天鳴的遊家班名存實亡了。一個師兄被木材廠的機器削去了手指,另一個在石器廠工作落下了肺病,嗩吶是拿不起也吹不成了。天鳴自己呢,空有嗩吶班老闆的名頭,已經讓母親擔憂到了讓妹妹為他換親的地步。

  好容易接到一個活,卻怎麼都湊不齊人手。病重的焦三師傅勉強出山,替高燒的天鳴為逝者吹百鳥朝鳳。這是一個慘烈悲壯的場面——焦三師傅的鮮血從嗩吶沿滴下,他已經無力再吹百鳥朝鳳。他讓天鳴繼續吹百鳥朝鳳,自己轉身擂鼓,以命相搏,履行著嗩吶匠的職責,捍衛著嗩吶匠的尊嚴。

  再多的水也救不活久旱的苗,半曲百鳥朝鳳成了焦三師傅的絕唱。他讓天鳴賣了家裏的牛,不是為了給自己治病,而是再給天鳴置辦一套新嗩吶。人總會走,嗩吶的根卻不能斷。這是一個老匠人的執拗,要想跨越生命的長度代代相傳,就要有人把它看得和命一樣重。

  焦三師傅走了。新墳前,天鳴獨自為他吹奏百鳥朝鳳,兩代嗩吶匠默契地傳承著堅守。

  堅守,是匠人苦熬的通行證,也是匠人光榮的墓誌銘。為了一句誓言,天鳴在艱難的生活中堅守著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的嗩吶。強悍得令人心折,又脆弱得讓人心疼。

  《百鳥朝鳳》展現的,是一個矛盾的時代。一些人視若珍寶的東西,卻是另一些人不屑一顧的廢物。一些人願意拼卻性命泣血挽留的消逝,在另一些人眼裏卻是水到渠成的淘汰,甚至主動的放棄。舊的被打破被拋棄,新的尚在空中飄蕩,只剩下焦躁的人們在原地徘徊。

  這當然是一首惆悵哀怨的輓歌,卻沒有付諸簡單的批判指責,而是流露出深深的悲憫。當然,還有吳天明導演延續自《人生》《老井》《變臉》的對這片土地一以貫之的深沉的愛。在脫胎換骨的現代化進程中,農村承受著巨大的失血之痛,農村的傳統手藝不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就是被逼到了消亡的邊緣。生活在劇變中的人們的遭遇和他們的內心衝突,更應當引起關注和深思,這是民族的心靈史。《百鳥朝鳳》就像個隱喻,人們拋棄了傳統的嗩吶,又無法從西洋樂器中獲得共鳴,落得個徬徨無依,豈不是更深的時代苦痛?

  並非僅以逝者為尊。可以説吳天明導演入戲太深,可以説他的手法不夠時髦,但他對現實的思索體察、對農村的深情關懷,以及嘔心瀝血近乎悲壯的堅守,所能帶給我們的感動和震撼,是那些與商業親密無間的後輩導演難以企及的。

  他似乎想説,電影不只是眼前的娛樂,還有廣闊的現實和不屈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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