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的石油生産國沙烏地阿拉伯日前先後公佈重大經濟改革方案和政府部門調整計劃，在位20多年的老石油部長阿裏·納伊米黯然離去，一個規模預計在2萬億美元的龐大主權投資基金即將誕生。無論對沙特還是整個原油市場而言，這一連串動作都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終結。未來沙特的石油政策將走向何方？國際原油市場將如何變化？其他産油國又將如何面對類似沙特的困境？

　　廿載石油重臣離職

　　阿裏·納伊米曾被西方媒體視為石油沙皇，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國際原油市場産生重要影響。本次納伊米退出沙特乃至全球石油市場這個利益博弈的大舞臺，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未來沙特將奉行怎樣的石油産能路線，成為國際能源市場關心的話題。

　　沙特國王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日前發佈命令，宣佈大規模政府部門調整和人事任命。其中，石油和礦産資源部改組為能源、工業和礦産資源部，由沙特國家石油公司董事長哈立德？法利赫接替已經掌印20餘年的納伊米，入主這個沙特國內最為重要的工業部門。

　　這是薩勒曼國王自2015年1月繼任王位以來的第二次大規模改組。根據國王令，沙特取消水電部，成立環境、水和農業部，工商部改名為貿易和投資部，石油和礦産資源部改組為能源、工業和礦産資源部，勞工部和社會事務部被合併為勞工和社會發展部，民航總局被併入運輸部。除了法利赫接替納伊米之外，沙特央行行長、衛生大臣、運輸大臣、朝覲事務大臣等也均易人。

　　納伊米1995年起開始執掌石油部，有評論説他是這些年對世界能源市場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三言兩語就能攪動全球石油價格。但去年1月阿卜杜拉國王去世後，薩勒曼繼任王位，納伊米影響力日漸衰落。有分析指出，納伊米與實權派人物沙特副王儲、經濟與發展委員會主席穆罕默德·本·薩勒曼之間針對沙特當前的石油政策的立場可能出現了分歧，這是導致前者被人取代而非主動告老還鄉的主因之一。英國《金融時報》的一篇報道説，在上個月于多哈舉行的主要産油國會議前後，兩人的態度背道而馳。在外界看來，納伊米已同意凍産，儘管沙特的競爭對手伊朗要將本國石油産量恢復到制裁以前的水準，而副王儲則堅持沒有伊朗的參與，就不會與其他産油國達成任何協議。

　　新任石油部長法利赫于1982年畢業于美國德州理工大學機械工程專業，回國後進入沙特國家石油公司，在這家企業摸爬滾打30多年，于2009年出任首席執行官，去年被國王薩勒曼任命為董事長並出任衛生大臣。《金融時報》分析説，讓市場放心的是，沙特石油部將繼續由口碑良好的技術官僚執掌，但與納伊米不同的是，法利赫是副王儲核心圈子中的成員。但在石油政策的大方向上，他也認同納伊米的主張。

　　一些原油市場分析師認為，未來沙特仍無意通過減産來確保油價，更不希望將市場份額拱手讓給他人。法利赫本人的立場也很鮮明。法利赫在一份聲明中説，將延續沙特當前“穩定”的石油政策。“我們仍將致力於維護（沙特）在國際能源市場所發揮的作用，並強化作為世界最可靠能源供應國的地位，”法利赫表示，沙特推出龐大的改革方案將幫助該國更好地滿足國內外能源需求，同時將能源與其他資源整合，使沙特經濟多元化發展。今年1月，他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就曾表示：“即便油價持續偏低，沙特也能夠堅持很長時間不減産。”法利赫還説，沙特顯然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但對此作好了準備。

　　 鉅資改革擺脫石油依賴

　　沙特本次大規模改組政府機構，實際上是在為推行大規模改革計劃“鋪路”。主持制訂計劃的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説，這項計劃的核心是建立金額高達2萬億美元的世界最大主權財富基金，未來沙特將以投資收入來替代石油收入。“這項計劃是按照油價每桶30美元情形制訂的。不管未來油價是70美元還是30美元，沙特都將堅定不移進行改革”，穆罕默德強調，“20年內，沙特將成為不再主要依賴石油的國家”。

　　沙特上月底公佈了名為“沙特2030願景”的宏大改革計劃，目標是通過經濟轉型以擺脫對石油的依賴，實現經濟可持續增長。80歲高齡的沙特國王薩勒曼在批准該計劃後對民眾發表講話時呼籲全體沙特人民齊心支援這項計劃，以確保改革取得成功。

　　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是本次改革方案的總設計師。從這份名為《願景2030》的方案中，可以看到雄心勃勃的沙烏地阿拉伯試圖打造出一個擺脫對石油依賴的現代化經濟體。

　　組建高達2萬億美元的世界最大主權財富基金是本次改革方案的核心，該基金將從出售國家石油公司部分股權等渠道籌資。方案透露，未來兩年內，沙特將對沙特國家石油公司（阿美石油）的部分股權進行首次公開募股（IPO）。目前，全球每8桶原油就有一桶以上産自沙特，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認為將沙特阿美不到5%的股份按計劃首次公開發行後，該公司估值可超過2萬億美元。

　　英國《衛報》指出，如果新主權財富基金規模達到2萬億美元，將是目前最大主權財富基金——挪威主權財富基金石油基金的兩倍多。挪威石油基金主要用於投資股票、債券和房地産，市值相當於挪威政府年度預算的6倍。關於石油財富如何管理和投資，目前掌握鉅額石油收入的沙特貨幣局諱莫如深。據報道，部分資産由國際基金機構打理，投資方向主要是證券類資産，例如購買美國國債，或以儲蓄形式存放在海外銀行。權益類資産僅佔證券投資領域的一小部分，大約20％左右。

　　根據這份方案，沙特將允許外國人在沙特境內擁有房地産，鼓勵創辦中小型企業，依靠外資發展一系列新興産業，逐步取消對成品油、水和電力的補貼，以及在國防部發起反腐運動，同時發展國內軍工産業，使其至少可以滿足沙特一半的軍事裝備需求等。今後，沙特將通過將國有企業私有化，削減政府補貼，發展軍工業、房地産、旅遊業和增稅等措施來增加財政收入。這些計劃的最終目標是，到2030年，沙特非石油收入由去年的435億美元增至2666億美元，非石油出口比重從去年的16％增長到50％，沙特的經濟實力排名由目前的世界第19大經濟體上升至第15位。

　　此外，據德國《世界報》網站報道，沙特還希望成為新的時尚旅遊目的地，儘管這一計劃並非面向所有人。薩勒曼國王的長子、沙特旅遊和民族遺産委員會主席蘇爾坦王子在接受美聯社採訪時表示，沙特打算通過專門的旅遊簽證每年吸引1萬名遊客前來旅遊並擴大本國的旅遊産業。蘇爾坦王子説，希望沙特尤其能吸引來自海灣地區出手闊綽的度假者。沙特旅遊和民族遺産委員會的統計數據顯示，大約24.5萬沙特人從事旅遊業工作。現在的目標是在2020年以前將這一人數增至35.2萬人。此外，對旅遊業的投資也將增加80億美元，達到近460億美元。 201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到2030年，僅來自沙特、科威特、卡達、阿聯酋、巴林和阿曼的遊客預計就將為旅遊業貢獻2160億美元。據稱，來自這些國家的遊客平均每人次為在波斯灣以外地區的旅遊支出約9900美元。

　　據報道，沙特大部分民眾都對《願景2030》持支援立場。他們認為，依賴石油生存確實不是長久之計，但希望改革不要降低自己的生活水準。沙特大幅提高水價後，一些沙特家庭陸續收到了比以往翻倍的水費帳單，引發很多網民的不滿和抱怨。為防止出現社會不安定因素，沙特國王薩勒曼立即罷免了水電大臣職務，並指示重新制定水價。此外，還有少部分沙特人對出售國家石油公司股份表示質疑。沙特經濟學家布勒吉在社交網站發文稱，不反對擺脫對石油依賴，但出售石油公司股份來進行風險投資會讓沙特賴以生存的飯碗遭遇風險。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負責中東和中亞事務的主管馬蘇德？艾哈邁德指出，新方案要讓經濟多元化，使沙特經濟擺脫對石油的嚴重依賴，這正是“沙特這樣的經濟體所需要的轉型”。艾哈邁德説：“我覺得真正的問題是，如何保證讓這個明智且雄心勃勃的計劃變成實際的行動。”儘管自1970年開始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以來，沙特一直在追求多樣化政策，但結構性障礙卻一直是這個中東産油大國改革道路上的絆腳石。

　　不過，倫敦大學國王學院國王政策研究所主席尼克？巴特勒認為，在不對改革落實過程進行認真分析的情況下，《願景2030》只是毫無意義的空談。“進步的障礙並不新鮮”，巴特勒撰文指出，它們挫敗了歷任沙特政府推行改變和改革的所有嘗試。對於經濟多元化、工業發展、全民教育以及發展可再生能源以推進能源業轉型的承諾，均以失敗告終。忽視落實過程中面臨的問題，暴露了整個思路的脫離實際。

　　 産油國集體求變

　　在國際油價保持低位的現實局面下，主要的資源依賴型産油國都不得不面對財政吃緊、赤字增加，本幣貶值以及國內矛盾激增的挑戰。由於缺乏互信，集體抱團取暖的想法無法轉換為實際行動，這也是上個月多哈産油國大會無果而終的主要原因，剩下的一條路，就只剩下自救了……

　　據報道，40多年前，沙特就喊出了“擺脫對石油依賴、實現經濟多元化”的口號，但直到今天，沙特才痛下決心戒除“油癮”，實在是被形勢所逼。國際油價自2014年6月的每桶100多美元，一路下滑至目前的每桶40美元左右，跌幅超過60％。長期以石油出口作為主要收入來源的沙特2015年財政收入銳減，創造了史上最大財政赤字980億美元。儘管極力壓縮開支，沙特今年的預算赤字仍然高達870億美元。考慮到沙特對葉門的戰爭成本並未計算在內，因此，該國實際財政赤字規模可能接近1200億美元。

　　此外，國際評級機構也紛紛出手，下調了沙特的主權信用評級，惠譽在12日將沙特長期信用評級由“AA”降到了“AA-”。此外，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算，去年沙特經濟增速為3.4%，今年將大幅放緩至1.2%。雖然沙特在油價高企時期積攢了鉅額外匯儲備，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算，如果不改變現行經濟政策，沙特將在5年內宣告破産。

　　為了維持社會平穩和經濟正常運轉，沙特政府不得不動用外匯儲備以填補財政虧空。沙特的外匯儲備規模因此迅速縮水，由2014年的7320億美元跌至目前的6000億美元左右。面對越來越不利的財政狀況，沙特政府要求各政府部門嚴控預算支出，並暫停一些不太緊急的建設項目，同時通過提高水電和燃油價格、發行債券等措施增加收入以緩解財政壓力。不過，沙特的家底要比一般産油國厚實得多。而沙特的原油開採成本是其最大的競爭優勢，也可以借此與其他歐佩克成員國、美國頁巖油生産商週旋。據納伊米透露，沙特産油成本最多在每桶4美元到5美元之間。

　　除了沙特，海灣地區其他産油國的日子同樣難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近在一份報告中説，受國際油價走低影響，中東石油出口國2015年失去3900億美元石油收入，這一數字在2016年可能擴大至超過5000億美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東北非主管馬蘇德？艾哈邁德説，石油收入銳減將轉化為預算赤字擴大和經濟增長放緩，依然高度依賴石油收入的國家尤為如此。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報告寫道，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成員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阿曼、巴林、卡達、科威特和沙特今年的經濟增長率將回落至1.8％，這一數字在2015年為3.3％。艾哈邁德説：“油價今後可能高於現在，但在很長時間內將難以回到2013年和2014年的價格。這意味許多産油國將不得不開源節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示，到2020年，中東産油國將有1000萬年輕人進入勞動力市場。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其中300萬人屆時將發現自己找不到工作。標普分析師卡裏姆？納西夫指出，海灣國家石油收入銳減直接導致政府財政支出緊縮，尤其是對大型項目的投入大減。在海灣國家從事基建的公司面臨的經營環境也開始惡化，這已影響到其融資能力。

　　南美石油主要生産國委內瑞拉也在為低油價發愁，國內經濟狀況更是嚴峻之極，經濟嚴重衰退、通貨膨脹高居不下，能源危機迫使政府不得不採取限電措施。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一方面在國內推行改革措施安撫民眾，另一方面奔走于全球尋找援助資金。

　　傳統油氣出口大國俄羅斯每年財政收入的一半來自油氣出口，油價大幅下跌嚴重制約了俄經濟發展。2015年俄國內生産總值較上年萎縮3.7％。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年初發佈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也將2016年俄經濟增長預期從萎縮0.6％下調至萎縮1.0％。自2014年遭遇經濟危機以來，俄羅斯政府推出了一系列反危機措施幫助經濟恢復，即“反危機計劃”。4月底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簽署了2016年的“反危機計劃”。俄羅斯政府正在積極調整財政預算方案。俄經濟發展部10日的修正案提出，政府應減少社會保障性支出、消費支出、能源支出，將俄國家福利基金和政府財政預算優先投資于“重要且有效的項目”，促進投資水準在明年實現3.8％的增長。（記者 王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