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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議會辯論鬥嘴多:吵架的權利由制度保障

  • 發佈時間:2016-02-29 11:17:00  來源:環球時報  作者:蒲黃魚  責任編輯:羅伯特

  自1295年模範議會開始,延續至今700多年的英國議會,在經歷不斷改革之後,從貴族與國王討價還價的議會,展現紳士風度的議會,演變為與如今新聞中的吵架、鬥嘴堪比德雲社的英國下議院,似乎是兩個極端。然而英國議會愛吵架的傳統由來已久,支撐紳士們不惜人身攻擊的辯論背後,是講求程式正義的制度設計和黨派間公開競爭的邏輯。

  英國政客在議會上抨擊對手的傳統由來已久。《華盛頓郵報》把這一傳統追溯到維多利亞時代的政客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曾在議會上嘲諷半個內閣都是蠢蛋(asses)。當議長要求他收回言論的時候,迪斯雷利回答:“議長先生,我收回。半個內閣不是蠢蛋。”這個虛構的故事最早被印刷成文是在1927年,原版故事來自瑞典烏普薩拉一個無名小鎮上的議員對同事的嘲笑,法庭要求道歉後,他宣佈“鎮議會議員一半都不是傻子。”

  這個嘲諷故事在幾百年間的報紙、書籍或市井故事中流傳演變,直到1964年《紐約時報》討論英國議會上被禁止的詞彙時,演化出了迪斯雷利的版本,用來形容早年英國議會辯論尺度之大。

  據《電報》統計,1988年時任工黨議員的班克斯(Tony Bansk)曾指撒切爾夫人“帶著性饑渴的蟒蛇般的敏感”行事(acting with the sensitivity of a sex-starved boa-constrictor),而議員斯金納(Dennis Skinner)則稱他的一名對手是“華而不實的賤人”(pompous sod)——斯金納後來表示收回“華而不實”,但“賤人”不收回。1995年,時任首相梅傑(John Major)抨擊他的對手布萊爾(Tony Blair)是“呆子”(dimwit),布萊爾則指梅傑是“最弱鏈”(weakest link),意指他為團體貢獻最少的人。

  幾十年來,英國議會也在不斷細化辯論詞彙的禁區,包括不能攻擊對手説謊、動機不純,並將人身攻擊的侮辱性詞彙關進了“非議會語言(Unparliament language)”,包括禁止使用懦夫(coward)、流氓(hooligan)、鼠輩(rat)、叛徒(traitor)等詞。

  在實際操作中“議會語言”與“非議會語言”的界限則是由下議院當庭議長裁定的。“非議會語言”的限制不僅沒有降低辯論的精彩程度,反而使得英國的政治家們不得不挖空心思修煉“攻擊藝術”,以更富有想像力的語言傳達出對對手的蔑視,同時避免議長的懲處。此外,嘲笑(jeers)和噓聲(hissing)也是議事廳辯論的重要佐料。

  在2016年1與22日英國下議院針對“脫歐(Brexit)”的議題辯論上,工黨領袖科爾賓(Jeremy Corbyn)向議員們介紹他最近一趟歐洲之旅:“上個星期,我在布魯塞爾,會見歐洲領袖和社會主義政黨黨魁時……”突然,一名保守黨議員朝他大喊:“你是誰?”

  保守黨議員嘲笑科爾賓一直默默無聞、沒有光榮政績,竟然足以代表工黨來辯論。在成為工黨領袖之前,在過去32年議員生涯中,科爾賓從未在黨內獲得過一官半職,像這種情況有個非官方術語,叫“后座議員”。而仕途低調的科爾賓卻是一名資深的工黨內部反對派,他曾極力反對英國參加伊拉克戰爭,甚至呼籲時任首相、工黨領袖布萊爾應當接受戰爭罪審判。

  這位看上去兩邊不討好的工黨領袖,在議事廳政客們足足30秒的嘲笑和噓聲結束後,才得以繼續演講。

  愛吵架、唱反調不僅是英國議會的傳統,同樣是議員們的爭吵策略,有其語言學依據。在傳統辯論的戰術和技巧上,往往注重講究團隊協作和正面陳述,例如“提倡應該做什麼”之類。語言學研究者Routledge Slugoski (1985) 和Penam(1990)的研究則表明,辯論中攻擊性詞彙的作用被遠遠低估了,情緒和攻擊性詞彙下的應激反應,更能興奮辯論者的神經激發戰鬥力。斯德歌爾摩大學語言學研究者Cornelia Ilie則發現,尤其在規則嚴明的議會,又是以辯駁、協商為主,比起質疑、責備的語氣,議員們直接拔刀相見的“非議會語言”更能一針見血,刺激到更廣泛的受眾的神經。

  就在議員們嘲笑科爾賓的第二天,2016年1月23日,同樣在下議院卡梅倫談減少政府財政預算的影響時,一名工黨議員突然對他大喊:“問你媽!”因為卡梅倫的媽媽參加了反對削減財政預算聯署,與她的兒子站在了對立面。

  卡梅倫迅速抓住對手科爾賓稍顯邋遢的衣著作為反擊:“問我媽?我知道我媽會説什麼。她的視線會跨過公文箱,然後説:‘穿件像樣的衣服,係好領帶,還要唱國歌!’”

  科爾賓再次躺槍。他平日裏穿著打扮隨意,就算是穿上西裝也總是不拘小節,在國家活動中還拒絕唱英國國歌。相比總是衣冠楚楚的卡梅倫一家,確實不夠紳士體面。

  在卡梅倫以“媽媽的訓斥”正面回應反將一軍後,全場頓時興奮了起來。不過,科爾賓隨後也把自己媽媽的箴言搬了出來:“如果非要來談談媽媽們的建議,我媽會説,站出來,站在原則這邊!”不解氣的科爾賓在會後補刀:“和破爛衣衫比起來,我更為破爛的意見和政策感到羞愧。”

  在唇槍舌戰的下議院辯論中,議員的角色是爭奪核心議題的話語權,這種權力不是誰在話題上發表的聲音更大、吵架吵得更痛快,而是時刻不忘監督政府的天然使命。成長于與王權的鬥爭中的英國議會,在現代英國政治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對脫胎於此的首相及內閣的監督。

  為了實現對政府的監督和憲政平衡,英國獨特的制度設計賦予了議會內反對黨以極大的發言權。佔據平民院多數席位的多數黨領導立法和行政,而獲得次多數席位的領銜反對黨則獲得特權,可以與多數黨協商安排平民院議程,有權帶頭質詢政府的各項政策和動議。

  而反對黨通過議會監督政府的重頭戲就是下議院每週三的“首相質詢”時間。2015年12月2日,英國議會就“是否派遣軍隊加入空襲敘利亞境內ISIS”展開質詢,首相卡梅倫的支援態度遭到了反對黨工黨的強烈反對和質疑,為此進行了長達10小時的辯論。

  工黨科爾賓的主要立場依然是從普通英國人的安危出發,盲目參與戰爭可能會引火上身,這是對英國民眾的不負責。而敘利亞境內的平民同樣是無辜的受害者,英國空軍的導彈只會創造更多的難民。卡梅倫則以英國空軍歷來高準確度空襲反駁……整場辯論的高潮卻發生在工黨影子外交大臣Hilary Benn的結辯陳辭時,公然背棄工黨議員的反戰立場,轉而支援對手保守黨卡梅倫,贊同派遣部隊空襲ISIS。

  這位外交大臣臨時“叛黨”的演講,卻獲得了下議院議員罕見的集體鼓掌。他跳出了黨派間關於戰爭對平民的傷害、空襲是否準確等細碎的議題,而是從世界和平的國際大愛出發,把ISIS比喻為當代法西斯,既煽情又理性地呼籲傳統工黨精神中國際主義的回歸。

  Benn的叛黨行為並不罕見,僅在當天的會後投票中,首相卡梅倫一派有7人投給了對手,工黨又有67名議員在Benn的鼓動下投出了空襲的支援票。這些人的名單都在投票之後陸續公開。

  議員在辯論投票中隨意叛逃,即使名單公開也不怕“秋後算賬”。説到底,黨派內部意見有分歧很正常。在不違背政黨紀律的前提下,儘管與同黨他人意見相背,議員説到底是代表選民的利益,因為民眾的意願和選票才真正決定了議員的命運。

  英國下議院的議員由各個選區的選民以秘密投票、直接選舉的方式産生。普通民眾的意見直接決定議員是否可以連任,這也是英國下議院又被稱為平民院的原因。議員們常常為爭取選區民眾的利益,有格外驚人的戰鬥力。

  2010年英國政府原本計劃撥款給部分學校建造新教學樓。但在7月7日的例行質詢會上,保守黨議員、教育部長Michael Gove卻提出精簡名單,給政府省錢。Gove話音剛落,工黨議員Tom Watson朝他大喊:“你這個可悲的小男人!(You're a miserable pipsqueakof a man!)”

  儘管當庭議長John Bercow要求Watson向Gove道歉,“矮人(pipsqueak)”一詞隨後也被加入了“非議會語言”的黑名單。Watson在事後發表文章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他所在選區多所學校可能被踢出名單,而學校學生和家長的真實訴求卻被Gove拒絕,Watson忍無可忍,遂反唇相譏。

  議會辯論整個過程都會進行現場直播,Watson為選民爭取權益的經典時刻被電視媒體永久地記載下來。不僅如此,首相和執政黨的所作所為,以及利弊得失都要一覽無餘地展現在英國公眾面前,接收質疑和批評。

  BBC有個專門的議會頻道(BBC Parliament),直播議會辯論,美國的電視頻道C-SPAN,在週末也會經常會播放英國下議院的辯論。通過電視鏡頭看到的下議院“首相質詢”時總是人聲鼎沸。無論是上議院、還是下議院,議員坐的都是長椅,沒有扶手。下議院大廳看上去更跼踀狹窄,因為它只有437個席位,而下議院議員有650名,如果全部到齊,有兩百人則沒有座位。

  這樣的座位是設計前任首相丘吉爾的主意,他想把議會的氣氛製造得緊密熱烈。首相和內閣大臣擠坐在狹窄的長椅上已是常態,甚至卡梅倫在其他議員發言時偷吃糖的畫面也被如實記錄。

  在下議院促狹的場域之內,卻飽含了英國民主的精髓:自由與平等。每位議員都有代表自己選區發言的權力,也有被質疑否定的可能,包括首相,而這些過程都將透明地展現在所有英國公眾面前。(文/蒲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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