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歲尾，回顧一下歐盟2020年二氧化碳（CO2）排放目標的出臺過程及其階段進展，或能為分析大眾“排放門”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根據國際清潔運輸委員會（ICCT）2014年1月的一份報告，2009年，歐盟首次設定乘用車二氧化碳排放的階段強制目標：到2015年，歐盟境內的所有汽車廠家的平均二氧化碳排放要達到130克/每公里（本文只談乘用車）。

　　2012年，按照歐盟的測試結果，在歐盟上市新車的平均二氧化碳排放已從2006年的168克/每公里降至132克/每公里。也就是説，歐盟2009年設定的2015年130克/每公里的階段強制目標，2013年就能提前實現（表一）。

　　正是基於這一背景，2012年7月，歐盟正式提出到2020年，歐盟95%的汽車廠家的乘用車的二氧化碳排放要達到95克/每公里的階段強制目標（2021年100%達標）；並同時設定了2025年和2030年要達到78克/每公里和68克/每公里的遠期目標。之後由於德國的反對，該提案延遲至2013年10月正式出臺。

　　這是迄今為止全球主要汽車市場最嚴苛的乘用車二氧化碳排放目標。據ICCT提供的比較數據，美國的乘用車二氧化碳排放目標是到2025年達到93克/每公里；日本和中國2020年的二氧化碳排放目標為105克/每公里和117克/每公里。

　　大眾“排放門”事發已經三個多月，海外媒體的一個主導觀點認為，大眾尾氣排放造假——NOx、二氧化碳、油耗的不實數據都包括在內，完全是被歐盟過於嚴苛的二氧化碳排放目標逼的。最先“仗義執言”的是英國《金融時報》：“大眾醜聞是作弊競賽的必然結果，尾氣排放造假，福特、現代、起亞在美國，通用在歐盟都這麼幹過。”之後又有媒體為大眾喊冤：大眾排放造假只是冰山一角，在歐盟，濫用排放測試規則一直是汽車廠家的公開秘密，2014年新車的實際二氧化碳排放要比廠家官方數據平均高出40%！該數據就來自ICCT2014年1月的那份報告，當時國內媒體對此有簡單報道。

　　歐盟過高的二氧化碳排放目標給汽車廠家帶來巨大壓力。但必須承認，正是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歐盟汽車産業的技術水準在過去幾年得以快速提升：其一，為將整體産品線的二氧化碳排放降下來，汽車廠家都加大了純電動車和插電式混合動力的研發和市場推廣力度；其二，對傳統車型挖潛成果顯著——發動機排量和重量大幅降低，但動力更加強勁，燃油直噴+渦輪增壓成為主流，車身設計更加優化風阻更低，車身輕量化材料和低滾阻輪胎普及加快。

　　但另一方面，過大的壓力也逼迫歐盟汽車廠家想方設法去鑽法律的空子。這主要是因為歐盟的汽車二氧化碳排放測試是一種靜態的數據採集方法（NEDC，新歐洲駕駛迴圈法），而美國採用的則是結合了實際路況的數據採集方法（美國環保署EPA標準）。據歐洲交通與環境聯盟（T&E）2014年10月的一份調查報告，歐盟的NEDC讓汽車廠家很容易做手腳，慣用的手法主要有：人為降低風阻（用膠帶將迎風面縫隙遮住）；反向拉緊剎車踏板，確保剎車片與車輪零摩擦；調高低滾阻輪胎壓力；關閉所有電器設備。更有甚者，直接就用一個專為採集理想數據的原尺寸車模來替代新車測試。

　　或可推斷，大眾在美國銷售的柴油車上安裝欺詐軟體，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美國的排放測試太嚴格，即便能在物理層面做點手腳都不可能通過。同樣是在靜態測試環節的起步急加速，歐盟NEDC標準要求做8次，美國EPA標準要求做23次。

　　這裡不能回避的疑問是：歐盟汽車廠家如此明目張膽的作弊手段，又怎能為歐盟的監管部門所允許？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問題，據歐盟專業人士分析，NEDC測試流程的監管非常寬鬆，不能排除這樣的猜測：歐盟為了達到政策目標，根本就不希望二氧化碳的測試標準太嚴；歐盟的NEDC明顯落後於美國，是歐盟和汽車廠家長期博弈的結果。

　　這種猜測不無道理，據ICCT報告，鋻於NEDC的漏洞太大——據ICCT報告披露，測試車輛的實際二氧化碳排放要比NEDC的“實驗室數據”約高出25%，媒體認為豪華車能高出50%，歐盟2014年決定將於2017年實施新的二氧化碳測試標準WLTP（世界輕型車測試流程），加大實際路況測試比重。該決定遭到了歐盟汽車廠家的反對，認為適應WLTP成本巨大，三年過渡期太倉促了。據測算，從NEDC改為WLTP，平均單車成本將增加1000歐元。

　　歐盟有關的汽車財稅政策表明，汽車廠家堅守NEDC並普遍做手腳，恐怕還有更重要的利益考量：其一，從2013年開始，新車二氧化碳排放每超標一克及以內罰款5歐元，超標兩克罰款15歐元，超標三克罰款25歐元，之後每超標一克罰款95歐元。其二，在很多歐盟國家，新車除了要繳納增值稅，還要按二氧化碳的排放值繳納新車註冊稅，不同檔的稅率差別很大。而廠家都有銷量壓力，消費者也不想多花錢，廠家的二氧化碳數據肯定是越低越好。如果正好臨近不同排放值的分檔界限，下調1~2克就能讓消費者節省幾百歐元（表二）。

　　大眾“排放門”引發的行業震蕩已經趨緩。但若考慮到歐盟NEDC測試流程的不可思議的人為漏洞，尤其是在歐盟官方和汽車廠家之間可能存在的某種“難言之隱”，大眾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程度的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