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連平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在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SDR）議題再度引發國內外廣泛關注的當下，重讀南宋詩人楊萬里的七絕《桂源鋪》，令人平生幾許感慨！

　　新聞背景

　　11月30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執行董事會將開會討論是否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一週前，IMF總裁拉加德發表聲明説，支援人民幣納入SDR。人民銀行有關負責人迅速回應表示讚賞，認為這也是對中國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所取得成績的肯定。同時，人民幣加入SDR有助於增強SDR的代表性和吸引力，對中國和世界是雙贏的結果。

　　SDR是“超主權儲備貨幣”

　　所謂SDR，即Special Drawing Rights，中文譯為特別提款權，是國際貨幣基金在1969年9月創設的一種儲備貨幣工具，主要目的是為了彌補國際清償能力不足，只能由中央銀行持有。SDR是一種賬面資産，可以用來進行國際支付，主要是在成員國的官方之間進行支付清算、借貸和還本付息，包括向IMF借貸的還本付息。SDR的另一個使用方式是由IMF指定某一個成員國為需要兌換外匯的國家提供外匯，SDR只有兌換成外匯，其價值才能用於國際市場的支付和清償。所以SDR的使用範圍是很有限的，主要是在官方領域。

　　創設SDR主要是為了彌補國際清償能力的不足。IMF的會員需要交納會費，也就是份額。根據IMF的規定，成員國也可以向IMF通過貸款方式來提取所交的份額，這就是普通提款權。但隨著國際經濟的發展，成員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普遍感到外匯短缺，事實上就是國際清償能力不足。在這種情況下，IMF創設了SDR這種具有一定儲備貨幣功能的賬面資産，參加國可按其份額無條件享有分配額度。

　　最初的時候SDR有五種貨幣來定值，後來由於歐元的出現，目前為四種貨幣。IMF2010年12月30日數據：美元佔比41.9%，歐元37.4%，英鎊11.3%，日元9.4%。根據目前的情況，如果近期人民幣能夠進入SDR貨幣籃子的話，即成為SDR的一種定值貨幣，估計人民幣所佔的比重可能會達到15%左右，也就是説會高於英鎊和日元。當然，由於人民幣的加入，其他四種貨幣的份額都會相應有所下降。

　　國際化征程中重要里程碑

　　加入SDR對我們國家有什麼好處呢？中國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後，貿易獲得迅速發展，毫無疑問中國現在是一個貿易大國。雖然中國的銀行業規模不小，但中國金融領域的開放程度還比較低，開放發展速度還比較慢。就其國際影響力來看，中國目前還不是一個金融大國。在從貿易大國走向金融大國包括投資大國的過程當中，貨幣金融領域還需要有許多突破性的進展。

　　IMF規定，一國貨幣如果要進入SDR貨幣籃子，成為SDR的定值貨幣，需要符合兩個條件。即該貨幣的經濟體在過去五年裏，商品和貿易額排名全球前列；在國際上廣泛使用和廣泛交易。從專業和技術角度來看，人民幣基本上已經具備了上述條件和資格，可以進入SDR貨幣籃子，目前則需要通過相關程式來推進人民幣進入SDR的過程。目前來看推進過程還比較順利，近期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從2009年開始推進國際化以來6年左右的時間，人民幣在貿易領域中的支付結算方面的使用得到了快速的發展，目前已經佔到了不低的比重。但同時人民幣在金融交易和儲備貨幣領域中的發展則相對比較緩慢。接下來人民幣國際化要進一步推進，需要在作為金融交易的工具和儲備貨幣工具這兩方面功能不斷得到拓展。

　　人民幣加入SDR對於加快人民幣國際化有兩重積極效應：一是示範效應。SDR是國際公認的“超主權儲備貨幣”，加入SDR意味著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得到IMF正式承認，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188個成員國的官方候選儲備貨幣。二是倒逼效應。人民幣加入SDR前後，中國已採取、並將繼續採取一系列有利於資本和金融賬戶開放的措施，包括在境外發行以人民幣計價的央票、完善人民幣匯率中間價機制、擴大銀行間債券市場開放等，這反過來將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人民幣加入SDR，主要是作為儲備貨幣功能方面的拓展。因為加入SDR以後，意味著SDR的定值中有人民幣的成分，並且佔到不小的比重。無論是從幣種合理匹配還是提升儲備價值角度考慮，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都會促使各國官方機構在其儲備構成中考慮增加人民幣比重。有的國家官方儲備中目前可能沒有人民幣，從而就有了增加人民幣的需求；有的過去有人民幣，但比重較低，那麼就可能需要做些相應的調整。各國官方儲備中要增加人民幣，無非是從兩個方面來獲得人民幣，包括跟中國的貨幣當局打交道來獲得人民幣，以及通過交易從市場上來獲得。這樣又會推動市場機構和投資者更多地來持有人民幣，從而擴大人民幣在金融交易中的使用。從長遠來看，加入SDR對於提高人民幣國際化程度是一個重要的推動力，可以看作是國際化漫長征程中的重要里程碑。

　　象徵性意義短期直接顯現

　　有一種判斷認為，人民幣加入SDR可能會像中國當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一樣，對中國經濟帶來很大的推動，我們認為這可能有些言過其實，或者至少説是這種比喻是很不恰當的。

　　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對實體經濟和貿易方面的影響是非常直接和十分重大的。借助入世效應，2003年後中國的對外貿易迅速拓展，製造業增速加快，製造業吸收的就業人數也在大幅增加。所以加入WTO最初五年中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是十分明顯的。2003年至2007年，中國經濟保持了連續五年的兩位數增長，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功不可沒，是當時增長的最重要推動力之一。

　　人民幣加入SDR意義重要，既有象徵性意義，也有實際意義。從短期來看，象徵性意義可能會比較直接和快速地顯現出來。鋻於當前和未來一個時期的國際貿易和金融格局，對市場上的實際影響，對人民幣需求的提振，恐怕需要較長的一個時期，不斷地、持續地體現出來，比如説五年或者十年。我們相信，加入SDR對提高人民幣國際化的水準，對於提高中國經濟外向程度會帶來持續的推動。

　　根據IMF的數據，各國現在官方儲備中大約持有1000億美元的人民幣。相對於全球30萬億美元的巨大官方儲備資産以及天文數字的市場金融交易來説，1000億美元的人民幣是一個很小的數字。但在人民幣進入SDR貨幣籃子之後，有可能在較短的時間裏，該數字會明顯上升。比如説增長100%達到2000億美元的人民幣或更多些。但總的來説短期內其影響還是比較有限的。

　　對於企業來説，其效應主要是積極的。因為市場上對人民幣需求的逐步上升，未來人民幣匯率會得到支撐，或者是有可能保持基本穩定或會有相對堅挺的表現。在這種情況下，對企業的跨境投資、交易、收購、兼併，購買資源、勞務、技術、獲得市場等方面來説，是比較有利的。至少是可以規避匯率風險，同時還可能會獲得人民幣升值所帶來的好處。總體上看，加入SDR未來會有利於企業向外擴張，推動中國資本的輸出，有利於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等等。

　　對於老百姓來説，其效應也是積極的。隨著人民幣加入SDR，越來越多的國家認可人民幣，願意接收人民幣，或者用人民幣來廣泛地開展各種交易，這樣未來出國旅遊會更加方便。旅遊者到世界各地，尤其是主要的旅遊點，人民幣與外幣的兌換就會十分便利，將來旅遊就不需要再去兌換外匯了，帶上人民幣就可以行遍天下主要旅遊景點。

　　隨著國際市場對人民幣需求的不斷上升，人民幣匯率在未來保持基本穩定甚至堅挺這種可能性是比較大的。這對於出國旅遊、出國留學，應該説還是比較划算的。在資本和金融賬戶開放的前提下，個人到國外去投資不動産、股票和債券，人民幣保持一個穩定略有堅挺的態勢的話，顯然有利於投資者在全球進行資産配置和交易。

　　有利中國金融改革與開放

　　當然，人民幣加入SDR也並非是只有權利而無義務。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人民幣加入SDR很多方面的條件都已經具備，但從資本和金融賬戶開放這個角度來看，跟美國、歐盟相比，我們的開放度還是有差距的。人民幣作為可兌換貨幣還有一段路要走，人民幣還沒有達到基本自由兌換的程度。因此，加入SDR之後，這方面IMF可能會有一些具體要求，如進一步加大力度推進人民幣資本和金融賬戶的開放，資本的跨境流動和貨幣可兌換這些方面限制的大幅度放鬆等。當然這方面改革開放也與我國“十三五”規劃中有關目標不謀而合，屬於我國本身需要推進的改革。

　　加入SDR之後，我國可能還需要保持人民幣匯率的基本穩定。既然人民幣是SDR貨幣籃子的一個成員，人民幣匯率的大幅度波動顯然對SDR的幣值是不利的。又考慮到中國是第一貿易大國，保持匯率基本穩定恐怕也會是貿易夥伴國的需求。未來，中國貨幣當局還可能要承擔當國際金融市場出現重大的動蕩時，保持市場穩定的義務。作為大國，中國有責任來維持金融體系的穩定，維持全球金融市場的穩定。隨著人民幣加入SDR，我國承擔的國際金融方面的義務會有拓展，以進一步體現一個金融大國應有的作用。

　　當然我們需要客觀、合理地來判斷未來的趨勢。雖然這一標誌性事件對於整個中國未來的金融開放、中國金融融入全球的金融體系，提振中國金融業的實力會發揮積極作用，但我們不應把短期內它所發揮的積極作用無限地放大。應該看到，加入SDR對人民幣堅挺所帶來的支撐作用，會有一個長時期的演進過程，是逐步實現的，而不是一蹴而就的。

　　將躋身三大主要國際貨幣

　　其實發達經濟體和IMF也存在著人民幣加入SDR的需求。首先，人民幣加入SDR議題背後折射出世界經濟格局和國家間實力消長的變化。時至今日，中國已穩坐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席次，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已達到三分之一。缺少中國參與的SDR或任何其他國際金融機制，其代表性和公信力都將大打折扣。其次，人民幣已基本符合成為國際重要儲備貨幣的條件，這是發達經濟體和IMF都無法否認的事實。截至8月底，人民幣已是全球第二大貿易融資貨幣、第四大支付貨幣、第六大外匯交易貨幣、第六大新發國際債券貨幣以及第八大國際債券餘額貨幣，基本滿足了IMF界定“可自由使用”的四項評價標準，即官方外匯儲備佔比、國際銀行業負債佔比、國際債券發行佔比、全球外匯交易佔比等。其三，鼓勵人民幣加入SDR，還有增強中國對現有國際金融體系“黏性”的考慮，避免中國因一再被拒而與其他新興大國徹底“另起爐灶”。

　　隨著人民幣加入SDR，中國在金融開放和融入全球金融體系方面的步伐會不斷地加快，我們會看到中國的資本和金融賬戶的開放會持續向前推進，會在不遠的將來基本實現人民幣可兌換。中國的金融業因此會獲得長期發展的良好機遇，人民幣將和美元、歐元並駕齊驅成為三大主要國際貨幣之一。當然，未來也應高度關注和有效防控這一過程中的金融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