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區搬遷進入了尾聲，一家家都陸續坐上拉傢具、糧食、被褥、衣服和細軟的車輛戀戀不捨地走了，庫區剩下的狗比人還多。因為上面有規定，自己家的狗可以送人，可以處理，就是不能帶往移民地。

　　最先有人家坐車離開時，車在前面開，自己家的狗，狂吠著在後邊追。車上的婦女或孩子哭出了聲，嘶啞著嗓子，高喊著自己家狗的名字。

　　隨著離去的人們越來越多，再有人家離開時，所有狗們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一有拉東西和人的車離開，就會不約而同地跟上去，一起在離開的車輛後邊狂吠，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尾音拉的很長，任憑誰聽了都會難受。汽車越開越快，追出去幾裏地後，狗們終於被絕塵而去的、不懂情感的汽車甩在了身後。狗們喘著粗氣，有些委屈地低頭回到自己的村莊。

　　狗們各自尋找到自己原先家的所在地，趴在殘磚破瓦上等待主人回來。隨著庫區人群的全部離去，狗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扒廢墟找不到一點吃的東西了，渴了就到江邊喝些水，餓得難受，就多喝些水，餓得難以忍受時，就啃兩口土或吃兩把綠草。再餓得沒辦法，狗們開始吃自己拉出的一點點屎。有的狗剛拉出一點屎，還沒等回過頭去，就被別的狗悄悄上來吃掉了。拉屎的狗發現了，就氣急敗壞地咆哮著去追。

　　狗們堅持了二十多天，一隻只都被餓得皮包骨頭。

　　這天，庫區裏突然來了不少車和人，這裡一下子又熱鬧起來，狗們看到這些，也都打起了精神，以為主人也快回來找自己了吧。

　　廢墟一車車被清理走了，到了晚上，狗們走來走去，在主人家院子大概位置的平地上趴了下來。有些小點的狗，沒有了一點參照物，找不準原來家的位置，嗚嗚地叫著來回走動。附近的大狗就主動走上來，幫小狗們一起回憶、一起尋找到小狗原來家的大約位置，這時小狗才安靜地趴了下來。寂靜的夜裏，望著滿天繁星，狗們做了同一個夢，主人在這兒建起了一片新的家園。

　　但它們失望了。

　　沒多久，上面放下來了大水，狗們為了逃命，都跑到了一個小山上。這一次奔跑，它們好像都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隻只都體力不支站都站不穩了。等站穩了腳步，望著越來越大的江水，它們向著曾經是家的方向，用盡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嘶啞著嗓子絕望地呼喊説：我的家，我們的家沒有了啊。

　　這是它們的最後一個夜晚。半夜時分，不知誰帶的頭，幾百隻狗相隨著一起下了水，向心中家的位置游去……

　　禮物

　　楠楠是個懂事的小女孩，只有7歲，上小學一年級。

　　她放學後來到菜市場，從頭到尾先問一遍價格，然後再決定去買誰家的菜。她特別會講價，每次買的東西都比別人買的價格低。今天她花2塊錢包堆買了四個馬鈴薯，花1塊錢買了一個大茄子。

　　回到家開了門，她捧起媽媽的臉説：媽媽，想我了嗎？這大半天了，我可是想你了。輕輕拍了兩下媽媽的臉説：還是不理我，是吧。她倒了一杯水，用嘴試了下水溫，端到母親身邊，來，媽媽，先喝點水。媽媽喝完了水，她又掀起被子，來，讓我看看拉了沒有？唉喲，真臭，這麼大人了，還這麼讓我操心。她一邊説著一邊熟練地給媽媽換了尿布。

　　她去洗了尿布，回來就開始進廚房做飯。

　　她想起了快樂的童年，雖然那時家境也不好，但父親在外地打工，記憶裏每年春節回來，都會給他和母親買新衣服。母親是個臨時工，在街道上掃馬路，雖然掙得不多，但平常娘兒倆的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要照顧媽媽，還有她們這個家。

　　前年爸爸得癌症走了，家裏欠了不少債。沒想到禍不單行，去年媽媽上班時又被車撞了。司機趁早晨天不明跑了，媽媽被好心的路人送到了醫院，命是保住了，但成了植物人。

　　娘兒倆沒有了收入，只能靠那點低保過日子。

　　楠楠喂媽媽吃了飯，自己才坐在媽媽身邊吃。她一邊吃飯一邊對媽媽説：看你和我爸給我起的這個名字，一個難不説，這難還是連成串的，我就是為解決困難而生的。算了，不怪你們了，怪你們也沒用。

　　吃完飯，她神秘地笑著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東西，然後打開，問媽媽：媽媽，你看這衣服好看嗎，這是送你的新年禮物，來，我扶你起來穿上試試。説著她扶起母親，艱難地給母親穿上了一件紅上衣。

　　她端詳了好一會兒，笑著説：媽媽今天真漂亮。媽媽，你知道嗎，過幾天就過春節了，等放了假，給你穿上這件新衣服，我找個輪椅推你去看廟會，好不好？

　　楠楠驚喜地發現，媽媽的眼角似乎是有淚水溢出。

　　媽媽身上的那件紅衣服，實際上是她花8塊錢從學校門口的小商店裏買的一件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