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拉基裏的小太陽
- 發佈時間:2015-10-16 18:30:58 來源:中國財經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道拉基是朝鮮極普通的一種花,花色並不俏麗,如小喇叭,呈紫紅色。她在陽光下悄然綻放,向人們訴説著什麼。在抗美援朝戰爭前線,我不僅親眼見到了道拉基,還理解了道拉基的心語,讀懂了道拉基地花魂。
1952年夏季,三八線臨津江畔,高旺山正在進行防禦戰,勇士們寸土不讓地堅守陣地。我們救護所配置在前線大烏裏,這裡已遭敵機轟炸夷成一片廢墟,晨光中只見一縷煙靄迷蒙,輕盈地在山谷裏彌散著。
村子裏靜悄悄的,聽不到一聲鳥啼,來往的人也很少。
一陣陣低沉的哭聲,不時劃破鄉村的寧靜。聲音是從山隅小茅草棚那兒傳來的。草棚旁邊蹲著一個頭髮斑白的阿媽妮,一隻手抹著眼淚,一隻手往三塊石頭架起來的圓形鍋底續柴火,不知道煮著什麼。阿媽妮和半堵炸塌的墻一起堅守著。
這些被正檢查我們構築防空洞的盛所長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大聲喊我:“小侯,快背急救包跟我來!”我一邊應聲,一邊提著十字包跑步跟去。
阿媽妮站起來瞧著所長,説了一句:“基翁貢(志願軍)!”所長叫了一聲“阿媽妮!”,他緊握阿媽妮的手,把親人般的安慰傳達給對方。阿媽妮朝著草棚叫了聲“媛媛,基翁貢(志願軍)叔叔來了。”所長轉身走進草棚,看見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躺在草墊上,哭喊著:疼呀!疼呀!所長立即給她檢查傷情,打開用舊布纏著的左臂,只見膿血流淌,手指已見青紫,女孩因失血面色蒼白,神志時清時昏,生命垂危。所長用手指比畫著給阿媽妮表達,要抱小姑娘到所裏手術室做手術。阿媽妮説:“卡捎(走吧!)高馬斯密達(謝謝)。”
我背起小媛媛快步到臨白布搭起的手術室。所長立刻洗手,麻醉師和護士趕來配合手術。因小媛媛失血過多急需輸血,所長讓我通知化驗員作血型鑒定,準備輸血。結果驗出傷員是A型血。“我是O型,萬能輸血者,”我説:“所長,你忙著呢!輸我的吧!”所長説:“你們年輕有機會。”
手術做完,小媛媛仍處在昏迷中,我用沙時計測脈搏,一分鐘120次,有主頻弱得摸不著。
所長剛做完手術便支起一副擔架,並躺在小媛媛身邊,擼起左臂衣袖,讓護士用直接輸血器給媛媛直接輸血。只見透明的注射器並連兩條血管,靜靜地將志願軍的熱血輸送進朝鮮小姑娘的血管裏……
當我切脈時,媛媛的脈搏逐漸有力,她在輸完血時,眼睛睜開了,小臉蛋紅潤起來,張開櫻桃般的小嘴,低聲唱著:“道拉基,白白的道拉基呦長滿山野……”
平靜下來的所長,給我們講起抗日戰爭時期,親眼見到白求恩到晉察冀邊區戰地救傷員,把他的血輸液到抗日戰士的身上……
所長提議成立一個志願輸血隊。我首先報了名,救護所的同志們爭先恐後地報名,所長剛輸完血也報名,他説:“休息幾天,還可以輸血。”
我背著小媛媛回家,一簇簇紫色的花在綻放。愛花的小姑娘驚喜地説:“叔叔,你看,道拉基!”
跟隨身後的阿媽妮聽到了,順手摘了一朵花遞給媛媛,媛媛興高采烈地伸手送到我鼻尖説:“叔叔,你聞聞,可香啦!”花兒散發淡淡的芳香。她又問我:“好看嗎?”我説:“巧斯米達(好看)。”
我們在山道上停下來,欣賞路邊草叢中的道拉基。太陽當空照著,山野清新亮麗,那一簇簇的道拉基開得更嬌美了。
“叔叔,你來看,道拉基的花蕊裏有一顆亮晶晶的小太陽。”媛媛用手指著道拉基呼喚我。
我俯下身子,順著媛媛手指的道拉基仔細觀看,只見花蕊裏有一滴晶瑩的露珠,那露珠裏果然有一顆熠熠閃爍的小太陽,我情不自禁地聞了聞,花蕊裏溢出太陽的味道。不是嗎?道拉基因了太陽才開得那麼美麗,花蕊裏的小太陽是一顆聖潔的愛心,是道拉基的花魂呀!
小姑娘高興地説:“叔叔,給你唱首歌,愛聽嗎?”
我説:“唱吧!愛聽。”她便唱起:“道拉基,道拉基,道哦哦拉基……”
沒過多久,569團二機連陣地上轉送下來重傷員陳志宏,左下肢炸傷,來時扎著止血帶,因傷失血正處休克,面色蒼白,昏迷不醒。所長檢查傷情,立刻手術,並叫化驗員驗血型準備輸血。聽到要給傷員輸血,我義無反顧地要求獻血。所長説:“給你一次機會,驗血吧!”“我是O型,萬能輸血者,不用驗了吧。”我説。化驗員很認真地説:“那可不行,輸血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必須一次一驗。”
化驗員用試管法,驗傷員血後,報出傷員是AB型,並説“同型優先”。
一聽同型優先,我像頭頂潑了一盆涼水,心涼了半截。
化驗員讓我等著,有機會輸我的血。
手術仍在進行,傷員休克狀態趨於平靜,但處在危重之中,需第二人供血,輸血護士給我一個眼神讓我上。
這當兒,阿媽妮端著一碗用道拉基(桔梗)腌的酸辣菜,傷癒的小媛媛拿著一束道拉基花來見所長表示謝意,見護士正在給傷員輸血,機敏的媛媛把花遞給所長後,立馬要求給傷員獻血。所長説:你剛傷癒,以後有機會。她執意要獻血,並立刻躺在擔架上伸出左臂準備獻血。無奈下,所長説:“小侯,你等等,讓小姑娘輸吧!”護士給媛媛消毒後,正式操作,只見朝鮮小姑娘溫暖的鮮血緩緩輸給志願軍傷員,傷員得救了!
小媛媛把一束道拉基放在傷員小陳的身旁,微笑著説:“叔叔,每一朵道拉基都隱藏著一顆小太陽,你會感覺很溫暖。”
我凝目注視著那一束道拉基,腦中閃現出白求恩、盛所長、救護所的醫生、護士,還有小媛媛一張張親切的面容。我想,愛心是人世間最美麗的太陽,因為有愛的陽光,人們才像道拉基享受花一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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