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機大戰,勝負手在哪?
- 發佈時間:2015-09-17 03:34:28 來源:解放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本報見習記者 舒抒 本報記者 梁建剛
剛剛結束的2015年夏季達沃斯論壇,匯聚了全球1700多位企業高管與專家學者,在各種描繪“增長新藍圖”的對話中,有關機器與人較量的論題被一再提及,而一則騰訊財經由機器人撰稿的新聞更好像“火上澆油”。
在主題為“下一場工業革命”的論壇中,美國企業家凱特琳·波斯麗表示:美國已有一個確定預期,未來近一半美國人,工作崗位會被機器人取代……人機大戰愈演愈烈。記者,會是下一個消失的職業嗎?
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主任陳婉瑩:
學會在不同平臺講故事
沒本事才會覺得被淘汰
對最近很紅的機器人寫稿,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主任陳婉瑩認為機器人並不會真正代替記者。她指出雖然這在國內還是新鮮事,但西方包括美聯社、紐約時報在內的很多媒體,早就使用機器人寫稿了。然而機器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主要還是在做股市新聞,比如當天股指漲跌,等等。此外還有體育新聞,進球多少、射門率等,這些確實能由機器人代勞。
“所謂記者,是要把複雜的現實呈現出來,不光是比賽的結果,還要解釋現象,用很美麗的方法去講故事。這些還是需要記者的能力,你沒本事,你才會覺得自己被淘汰。”
那記者“應戰”機器人寫手,需要哪些“本事”?陳婉瑩説,在港大新聞研究生的必修課中,課程設置正不斷提升數字媒體課的重要性。“每年的新生水準越來越高,十年前的學生可能只懂開關電腦,現在他們都很懂社交媒體,所以我們技術培訓的含金量也提高了。”她介紹港大的新聞選修課中有編程、有社交網路模型等等。
在陳婉瑩看來,平臺渠道在變,但基本的能力和要領是不變的。那麼在不變的基礎上面,變的是什麼?陳婉瑩説,不斷變化中的是在不同平臺講故事的能力。如今做記者都要懂點數據,新聞採訪不一定是訪問一個人,有可能是去訪問數據。至少記者要知道數據語言,這樣才能夠與編程的技術人員來合作新聞內容。
1999年港大新聞碩士項目剛剛開設,陳婉瑩便已引入融合媒體的理念授課,不細分媒體形態,不説平面、報紙、雜誌、電視,她認為這很重要。
“現在,融合媒體已經成為一種基本趨勢。”陳婉瑩説,五年前一個懂融合媒體的記者,在不同平臺上做新聞會很有優勢。到了今天,融合媒體已經是最基本素養。“學校教育一定要提供學生修這些新媒體技術的機會,而不變的課程內容就是采寫與思考,以及對人文、社會、歷史的認知。”
陳婉瑩鼓勵年輕人,學技術並不難,尤其是年輕人什麼都學得快。真正具有挑戰的,是用技術講故事。講故事對記者來説是一項“古老的技能”,但有些故事是多媒體比較好用,有些故事則是數據化的,要使用大數據,有些是要作為訪談的。所以,關鍵是記者要懂怎麼用手裏的故事。
“講故事”的能力不在於理念
在“講故事”的表現上差異明顯的中西方媒體,差別究竟在哪?陳婉瑩否定了“理念不同”這個説法,而是更直接地指出,“是專業程度的問題”。
在報道馬航MH370事件中,西方媒體會做很多數據分析,而一些中國媒體還是傾向採訪家屬,並報道一些吸睛故事。對此,陳婉瑩認為,外國也有跑細節的媒體,以為可以吸眼球。然而一個故事發生會有現場,因此第一天就自然是現場故事;到了第二天,作為記者就要想如何把現場故事往前倒推,並向前看故事怎麼發展,聯繫前後背景,還要看歷史,事件對地區性的意義等。
陳婉瑩表示,媒體的深度在哪,就體現在記者知道這個故事的縱向、橫向怎麼發展。她同時表示,媒體也有責任做解釋性新聞,如馬航一週年時媒體不需要報道受難家屬怎麼説,而是應該報道為什麼受害者都不在了,要學會把家屬的抱怨、哭訴放在一個語境中。“這可能不會是頭條,但我們需要解釋的能力。”
在機器人可能搶走記者“飯碗”的當下,陳婉瑩卻説,“激勵記者最好的方式是榮譽感,而不是稿費”。她説她當年在紐約《每日新聞》做記者,如果一個月沒上頭版的稿件,或者連續兩天沒發稿,就會“背後發毛”——這就是榮譽感。當然,這種榮譽感,也需要機制的保障和支援。
夏季達沃斯最後一天的分論壇,“中國夢工廠”可能是最紅的一場,黎瑞剛、陳婉瑩、龔宇、李靜座上賓,張力奮主持。陳婉瑩表示,“現在的世界需要更靈活的體制,新的工種也在不斷涌現,以前沒有數據編輯和視覺編輯,但如今整個媒體行業的工種都被顛覆了,所以,人力資源策略也要跟得上時代。”
而我們的責任終究是把故事講好。
FT中文網前總編輯張力奮: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技術或資金
“機器人寫稿並不是新聞記者的末日。大量與市場相關的消息,比如每天股市、大宗商品交易的漲跌,完全可以讓機器人或程式去做。”在2015夏季達沃斯論壇現場,資深媒體人、FT中文網前總編輯張力奮的回應很直接。機器人寫稿又一次引起國內媒體關注的背後,實際是傳統媒體在轉型期的某種焦慮,“這種焦慮不僅僅出現在中國,而且是東西方皆有的全球性話題,只不過中國與西方面臨的狀況有所不同。”
在張力奮看來,面臨網際網路新技術衝擊的媒體領域或産品,想要在轉型中贏得空間,必須明確回答兩個問題,“一是媒體的定位。其次,如何把它們轉化成適應新媒體需求的産品,把用戶遷徙到網際網路的彼岸。”張力奮説,“傳統媒體必須擁抱新技術,必須轉型。但技術只是工具,不可能自動解決生存問題。科技就像一個籃子或管道,最終的關鍵點還在於籃子裏究竟裝了什麼,管道裏流淌的是什麼。”
張力奮並不認為記者行業在未來會被機器取代:“機器人能寫出今天股市的漲跌數據。但這一漲跌的背後,錯綜複雜的市場或非市場因素,機器不可能幫我們自動做出細膩和有見地的判斷。”他説,“網際網路帶給我們無限的可能性,也會帶來一種錯覺,以為新技術或平臺可以解決所有傳統的困境或瓶頸。事實並非如此,新技術會派出生很多新問題。比如,核準信源的難度在增加,信守新聞專業水準的成本在上升,編輯獨立與商業/廣告行銷之間的防火牆正在變得模糊,對原創內容法律保護的缺失,新媒體傳播的低成本也在拉低新聞人的職業門檻。因此,要提供真正權威、高品質的公共資訊服務,記者的專業水準與要求,只能更高。中國的新聞行業,正面臨劣幣驅逐良幣的現實困境。”
在本屆達沃斯論壇上,議題從金融的數字化轉型,到氣候危機,從醫療行業的超級互聯,到無國界機器人,各種“增長新藍圖”話題不斷深入,一個共識也愈發明朗:由技術而起的新一輪革命已經到來,並將給每個國家、每個行業、每個人帶來機遇與危機,大家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迎接更多改變。在一場有關“下一場工業革命”的論壇中,美國企業家凱特琳·波斯麗即表示:美國已有1600萬個崗位消失,但同時,也出現了800萬個全新的工作崗位,許多職位在10年前還根本不存在……
傳媒行業的改革,也遵循著相似的路徑。如今,數據分析員、技術支援等全新崗位開始在媒體中不斷出現,記者工作的內容正在發生變化,張力奮表示,“資訊過剩,獨立判斷與洞見的短缺,是當下新媒體的現實。無論何時,有價值的判斷與分析,永遠會有需求。所以,基本、嚴謹的新聞訓練,通識背景下專業知識的準備與學習能力,分析數據的技能,鑒別信源的能力,不可或缺。”
而對中國媒體行業,張力奮認為:中國媒體業體量巨大,但若將它放入完善的市場中競爭,相當一部分媒體最終只能退出市場。不正視和解決中國媒體轉型中的深層次問題,媒體成功轉型的幾率極小。目前投入的新媒體資金,大部分也會打水漂。中國媒體轉型,不僅是技術、資金問題,關鍵在於如何借助網際網路技術,滿足對公共品的需求,創造剛需,以及細分的公共服務和消費服務。
來自新技術的挑戰已經發生,當下最需要的是改革。在張力奮看來,提供公共服務的媒體,像醫生、教師、律師等公共服務從業者一樣,理應是由專業、優秀的人來做。“我們靠什麼獲得社會與公眾的更多尊敬?只有靠專業訓練、專業規範、專業自尊?”他認為,提升媒體的價值,也需要從學識教育、社會尊重、專業訓練等全方位入手。未來大眾所需要的新聞與資訊服務,將更垂直、更個性化、更有深度。傳媒行業,從記者到新聞産品,都需要在市場上證明自己的價值,體制的保護會逐漸弱化,最後只能優勝劣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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