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雲 陳言 劉娟娟 白旭 黃川鈞灝 董一

　　“我很吃驚。”3位中國導演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上述感慨。

　　讓他們吃驚的是，日本最大的視頻網站NICONICO宣佈，近日將陸續推出一系列“世界各國拍攝的在日本很難看到的影片”。8月15日，中國導演李纓拍攝的紀錄片《靖國神社》在日本上線。8月18日，中國導演陸川拍攝的電影《南京！南京！》跟日本觀眾見面。8月24日，中國導演閆東拍攝的紀錄片《1937南京記憶》將在日本播出。此類影片在日本長期以來被視為“二戰禁片”或“反日影片”，因此難以大規模公映。如今，它們依然會觸犯很多右翼團體的“禁忌”。但是，歷史的堅冰，已然被敲開一條裂隙。

　　《南京！南京！》小規模放映 右翼威脅砸場子

　　“這部電影對於我來講有特殊的分量。當2009年這部電影在中國國內上映的時候，我就希望能夠讓日本觀眾也看到。”陸川告訴記者。

　　事實上，這部電影曾經在日本放映過兩場。“這完全歸功於日本愛好和平人士的支援。這個組織的名稱叫‘守護史實會’（全稱為‘南京·保護史實電影節實行委員會’），由一些大學教授和律師組成”。

　　2011年8月21日，《南京！南京！》在東京中野車站附近的一家電影院放映。這裡只能容納500多人。

　　第一場是12時30分放映，海報只能在11時30分貼出來，據説是為了保護影院的設施不被右翼分子破壞。當時，對面街道上大約有四五十位警察，以及五六輛警車。

　　東京細雨瀟瀟，街上行人不多。但兩場共1000張票都賣完了。在觀眾進場的時候，陸川站在一旁觀察，很好奇是一些怎樣的日本觀眾來看這部電影。他看到，他們都是普通人，各個年齡層的都有。

　　電影結束後，在電影院門口，兩位“守護史實會”的人在低聲爭執著什麼，他們都在看陸川。陸川走過去，其中一人告訴他，“一水會”的鈴木要見他。

　　“一水會”成立於1972年，是極右翼組織，鈴木是這個組織的現任領導人。

　　陸川心裏緊張了起來，但告訴“守護史實會”的人，“還是見吧”。

　　不一會兒，五六個戴著袖標的“一水會”幹事把陸川圍在中間。“守護史實會”的人也圍了過來。接著，遠處走來一個乾瘦矮小的老人，一把黑傘搭在他的臂彎裏。他就是鈴木。

　　看到對方只有一個人，還是個老者，陸川放鬆了不少。鈴木走到他面前，微微鞠了一個躬。鈴木説：“不是我想像的那種電影——這是一本教科書。它讓我們去思考日本人是什麼樣的，戰爭是什麼。謝謝。我希望這部電影可以在日本放映。”鈴木説完，鞠躬走了。幾位“守護史實會”的幹事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在陸川離開電影院的時候，雨正大，他看到工作人員正在撤下《南京！南京！》的海報。“這會是《南京！南京！》在日本的最後一次放映嗎？”他在心裏這樣問。

　　如今看來，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陸川説，希望日本觀眾能更深入地了解那場戰爭及其造成的傷害。

　　能夠被認可、被接受的表達方式

　　“這是日本電影史上第一部關於靖國神社的影片。這部影片揭示了一種戰爭後遺症。我一直説這部影片是給日本的情書——共同面對病症是為了治愈”。

　　《靖國神社》導演李纓告訴記者，NICONICO覺得有必要面對，於是在幾個月前主動找到他，希望在8月15日播放《靖國神社》，拉開戰後70週年序幕。

　　除了《靖國神社》外，NICONICO還請李纓找一些中國方面可以參考的其他影片。李纓推薦了陸川的《南京！南京！》和閆東的《1937南京記憶》。

　　“沒想到他們接受了，願意放映。我覺得非常難得。這是歷史性的突破。”李纓説。

　　他認為，NICONICO能夠認可、播放這些“二戰禁片”，除了其本身比較開放包容外，也與這幾部影片的表達方式有關。

　　日本中央大學名譽教授姬田光義看過《南京！南京！》後指出：電影本身對南京大屠殺進行的刻畫基本上是忠於歷史事實的，並沒有通過強調“殘酷無情”煽動“反日情緒”，作為侵略者的日本人當中也有人質疑屠殺並受良心譴責。

　　《南京！南京！》以日本士兵日記和手記為藍本，用黑白片的形式展現了日軍暴行，同時刻畫了懺悔暴行的日本士兵形象，為觀眾全面了解南京大屠殺這段歷史提供了新視角。

　　而回憶起構思、拍攝《1937南京記憶》的過程，導演閆東對記者説：“我們不需要再去聲嘶力竭地原原本本地描繪這段歷史，而是要通過當下的視角，使人們了解這段歷史。”

　　回應民眾“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心情”

　　NICONICO是日本最大的視頻網站，日均訪問量達5.6億次，已有超過4800萬人註冊，會員主要是年輕人。NICONICO網站運營公司DWANGO表示，此次精心篩選出曾引發廣泛熱議、被日本國內民眾視為“禁忌”的“衝擊性作品”和“話題作品”，旨在回應國內民眾“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心情”。

　　DWANGO的負責人説，由於被貼上“反日”標簽，《靖國神社》等影片在日本上映的機會很少，但大家不能在沒有看過這些影片的情況下就進行討論。

　　在李纓看來，很多日本人尤其是年輕人認為日本是二戰“受害方”，1945年日本是“終戰”而非“戰敗”，南京只是戰爭中的一個“小角落”。而以年輕人為主要受眾的NICONICO，對歷史問題非常關心，在戰後70週年這樣一個特殊的歷史節點，他們希望在戰爭歷史問題上有一種不同於傳統媒體的表達——通過這些影片的播放，讓年輕人重新認識、思考。

　　除了3部中國導演拍攝的影片外，NICONICO此次還會播放英國拍攝的紀錄片。影片以第三方視角講述了存在於日韓兩國的慰安婦問題、領土問題等，並從積極的方面討論兩國和解的可能性。

　　這部紀錄片由DWANGO倡議拍攝並出資，英國Blakeway TV拍攝。

　　“守護史實會”成員荒川美智代曾表示：“‘南京事件’對於我們日本人而言，是應感到羞愧的歷史。正是因為太令人羞愧了，（大家的第一反應是）不願意再提及。然而，如果大家希望不再重復這樣的負面歷史，就必須儘量公正地去面對。希望日本社會能形成這樣的氛圍：大家希望看到的電影都能在電影院里正常公映。” （原載《環球》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