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最終因造假導致了破産，但從整個企業的發展歷程看，安然倒閉的另一個原因還在於其鋪設的攤子太雜太大。研究者認為，搞好企業有一個很重要的規律，那就是企業必須踏踏實實搞好主業，如果大搞不熟悉的非主業，那就不屬於投資，而是投機行為，最終在不擅長的情況下，必然走向倒閉。

　　企業改革必須堅持怎樣的理念？是建立現代企業制度重要，還是尊重企業發展的規律更重要？從美國歷史上一些大企業的破産看，即使建立了現代企業制度還是避免不了倒閉風險。

　　作為一家擁有上千億美元資産，産業涉及金融、能源和電子商務等多個重要領域的巨頭企業安然公司，為什麼會在幾週時間裏説倒閉就倒閉，非常值得企業界和政界研究，尤其是改革風頭正盛的當下。

　　成立於1930年的安然公司總部位於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休斯頓，2001年因為假賬醜聞而申請破産。創下了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破産紀錄，在美國金融市場引起了巨大的震動。破産後，安然曾一度嘗試重組，但始終沒有成功。2003年，最終破産計劃才開始付諸實施。

　　安然破産不僅導致世界五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安達信倒閉，更由此引出另一電信巨頭世通公司因醜聞而宣告破産。花旗集團、摩根大通、美洲銀行等也因涉嫌財務欺詐，向安然破産的受害者分別支付了20億、22億和6900萬美元的賠償金。安然事件還直接導致了《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的産生，這是20世紀30年代以來對美國證券法最重要的一次修改。

　　 曾經的輝煌

　　安然公司最初名為北部天然氣公司，是北美電力電燈公司、孤星天然氣公司以及聯合電燈鐵路公司的合資公司。1941年至1947年間，隨著公司股票上市，公司的股權漸漸分散，到了1979年，InterNorth Inc.成為公司的控股股東，並取代北部天然氣公司在紐約證交所掛牌。 1985年，InterNorth收購競爭對手休斯敦天然氣公司，並更名“安然”（Enron)。

　　其實，安然的覆滅真正開始是在1985年公司創建之初。該公司在十年時間裏，從一個大型的天然氣管道公司發展成為買賣天然氣和電力的能源交易公司。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除能源交易外，安然已經涉足金屬、紙張、金融期貨等其他商品的交易。

　　從其主要業務來看，安然已經不像是一個能源公司，而更像是一家銀行。這種轉型激起安然公司大規模的擴張，在1990年，安然的收入為46億美元，到2000年時，安然的收入已經達到1010億美元。這使得安然成為美國第七大公司，超過IBM和新力公司。公司高管們經常被商業雜誌評為封面人物，安然公司也被迅速推崇為管理創新的楷模。

　　在其輝煌時刻，曾擁有2萬多名僱員，在42個國家開展業務。安然曾進行過許多真正的創新，其中許多創新至今仍很有價值。比如，安然在能源銷售過程中，簽訂客戶化合同，根據實際需求供應能源或以固定的價格長期供應能源。運用公允價值會計法，安然公司開創新的市場並最終建立電子商務系統來進行幾十億美元的商業交易。在能源市場上，安然公司的業務主要集中在天然氣和電力兩方面，佔到美國市場份額的1/4，它在股市上的優勢地位也很空前。

　　分析師認為，正是因為這些早期的成功導致安然野心不斷膨脹，最終使得公司走到了盡頭。當市場變得無利可圖時，安然被迫不斷進入新的市場以保持其快速的成長。在股票價格方面，安然公司採取增長再增長的策略，甚至經常以犧牲利潤為代價。

　　20世紀90年代中期，網上交易在美國大行其道的時候，安然也得到了充分發展。當華爾街和新聞媒體全力追捧因特網時，安然已經預見到了速度的重要性。安然公司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因特網，但卻通過雅虎、亞馬遜和電子港灣等網路公司佔據著商界的中心位置。其交易員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天然氣和電力價格的變化。在3分鐘之內，能源價格就可能變化1%或2%，安然的交易員必須作出迅速反應。

　　為了支援高速的能源交易，安然在技術上投入了鉅資。比如，安裝電力控制系統，可以使它在20秒之內向高壓電網輸入或輸出電力。如果天然氣或電力的價格變動足夠大的話，安然會迅速作出反應，將電力輸入到需求最旺盛的地方，從而收取最高的價格。

　　 冒險轉型

　　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安然已經成為美國最大的天然氣交易商，但天然氣交易並不是安然公司的惟一主營業務。安然公司同時不斷擴展其“硬”資産，比如，天然氣運輸管道、油田、氣田以及天然氣為燃料的發電廠等。除了在美國市場開展多項業務外，安然還想進入世界市場。先是在秘魯建立了一家勘探並生産石油和天然氣的子公司，名為貝爾克石油公司，後來在英國成立了以天然氣為動力的發電廠。隨著業務在英國、印度、拉丁美洲以及亞洲的發展，安然希望成為全球貿易商。

　　雖然公司的全球化目標遭遇了障礙，但安然公司還是沒有放棄將公司轉型成為天然氣管道和金融公司的想法。創建天然氣銀行、建立天然氣金融合約，從此，天然氣交易把安然引入了金融領域。在解決實物貿易與金融交易合併這一難題時，安然不惜與華爾街展開了激烈競爭。

　　安然為每位交易員都配置價值3萬美元的電腦和電話等設備，午飯也為其定做，許多交易員都直接在辦公桌用餐，當時安然的交易利潤常常高過華爾街。一名投行的交易員每天可創造3萬美元的利潤，但這個數目對安然來説只是杯水車薪。在安然，每天前7名交易員的日利潤或損失可達到200萬或300萬美元。一位曾在安然工作過的交易員回憶稱：“最好的一天我掙了2600萬美元，可是第二天又損失了1300萬美元。”

　　在負債情況好轉後，安然的股價走勢也好了。此時，安然又冒險將公司高層人員和股票期權結合起來。安然公司在內部形成了一種交易員文化，就是通過增加獎勵股票期權的方式把獎金和股價連接了起來，公司員工迅速狂熱地關心起了股價，高管還誤導性地迫使員工集中持有公司股票。安然公司的股票最高時達90.56美元，破産後卻不值1美元，倒閉導致2萬多名員工的企業年金損失多達20多億美元，這些員工不僅丟了工作，而且養老金也隨即化成烏有。

　　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安然的交易業務就因它偶爾作出的大賭注而出名，交易圈內的人稱其為“大幅度搖擺”。安然天然氣服務部，即後來的ECT，經常以他們對能源價格的預測來制定交易戰略，這也就意味著，儘管安然絕大多數交易都力求買賣平衡，可是有時候公司也會下很不平衡的賭注。比如，如果安然認為在未來一年裏二疊紀盆地的天然氣價格會急劇上漲，交易部就可能將賭注押在此。這種很大的賭注並不是個別交易員決定，而是全體交易人員商討的結果。除了對自己計算期貨價格曲線充滿信心外，整體上，安然的交易員在冒險方面也有很大的自由。

　　安然一直在遊説政府放寬能源管制，為了使放鬆管制後發展緩慢的市場零售電力和天然氣得到便利，安然還創造了一種新的名為安然能源服務部（EES）的商業組織，旨在加強這種新的商業形式的重要性。這個新組織中一個早期的宏偉計劃就是，打進俄亥俄州托利多的天然氣放鬆管制的領先項目。雖然計劃成功了，但漸漸地，安然能源服務部開始偏離其宗旨，1997年一季度已損失1400萬美元，不過，安然當時將這筆虧損歸咎於“系統、加強管制和商標戰爭”。

　　1997年之前日益膨脹的野心開始給安然帶來了負面影響。當股票市場于1997年大幅上漲時，安然的股票卻開始下滑，從第一季度的43美元下跌至第二季度的39美元。公司被迫降低了其1997年至1998年間的收益預測值。安然解釋説其在安然能源服務部第二期的投資中損失了2500萬美元，並預計當年在這個部門虧損9000萬美元。正是因為這一計劃的開展，安然從此倒了霉運。

　　致命交易

　　在安然能源服務部（EES）連續虧損的情況下，1997年1月，安然又開始謀劃與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達成第二次共同投資的合作關係。這次合作超過曾于1993年創立的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合作關係。

　　按照計劃，安然公司將安然能源服務部（EES）的股份賣給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而這一舉動對安然最終走向隕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它已不僅限于對一門新交易注入新資本或尋覓一位共同分攤新交易成本的合作夥伴。它是安然公司首次通過由安然僱員操縱的與安然有關的特種實體（SPES）來做假賬，同時也是安然最終崩潰趨勢的開端。

　　根據第二份合作關係達成的協議，數月後，加州公務員養老金基金購進了EES。安然對這次交易很滿意。因為與上一年的3.2億美元相比，安然公司估計到1997年底，其在聯合能源開發公司的投資會增值到3.92億美元。從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1997年的酬利中安然獲得了6800萬美元的股份收益。加州公務員養老金在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的投資也獲得了23%的收益率。

　　然而到了11月，安然預計，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不會對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和新的合作關係投資。而且公司希望儘快完成新的合作關係，由它産生的收益就能在年底前的其他交易中派上用場。因此，安然計劃買下加州公務員養老金基金在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的50%的股份。

　　安然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安然不願意為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背負債務，也不希望；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在其財務報告書中出現。此時，為了儘快完成收購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的計劃，安然公司負責財務的高級副總裁安德魯·法斯托又提議，安然應該建立另一個新的合作關係。並根據電影“環球大戰”中一個角色的名字將其命為丘科投資，希望通過這家新公司來收購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在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的投資股份。

　　1997年11月，在不受外界關注的情況下，丘科公司很低調地成立了。安然隨後同意丘科公司收購加州公務員養老基金在聯合能源開發公司的價值3.83億美元的投資份額，並用傳真將這項交易的所有文件傳至安然董事會成員那裏，限他們3天之內審核通過，可見時間就是金錢。

　　此時的丘科公司還是安然的附屬公司，如果丘科公司想作為獨立的實體存在，根據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要求，其必須滿足幾個條件。首先，其資産3%的份額要來源於與公司無關的第三方；其次，公司以外的團體必須直接控制這一實體（SPE）。這是一條很微妙的規則，因為SEC並沒有對“直接監控”作明確説明。如果不滿足以上兩點，SPE實質上就與公司的附屬相差無幾，何況他的財務必須與安然公司的財務報告結合在一起。

　　為了儘快形成合作關係，安然決定以短期貸款的方法從銀行借貸建立丘科公司所需的全部3.83億美元，然後在年底前以資産來替代這些貸款的3%。這項計劃並沒有指明3%（約合1100萬美元）的具體來源。後來，丘科公司的形勢也變得越來越混亂，安然已經無力給予其資金支援，無奈之下，巴克萊給丘科公司借貸了1140萬美元。為了建立儲備金，聯合能源開發投資公司出售自己在柯達能源公司和柯達塔露的投資份額，特意從中挪出了1660萬美元分配給丘科公司。就這樣，安然走上了危險的造假之路。

　　直到2001年初，一家有著良好聲譽的短期投資機構老闆吉姆·切歐斯公開對安然的盈利模式錶示了懷疑。他指出，雖然安然的業務看起來很輝煌，但實際上賺不到什麼錢，也沒有人能夠説清安然是怎麼賺錢的。據他分析，安然的盈利率在2000年為5%，到了2001年初就降到2%以下，對於投資者來説，投資回報率僅有7%左右。

　　切歐斯還注意到有些文件涉及了安然背後的合夥公司，這些公司和安然有著説不清的幕後交易。此時，作為安然的首席執行官斯基林，一方面在鼓吹安然的股票會從當時的70美元左右升至126美元，另一方面卻一直在拋出手中的安然股票。而且按照美國法律規定，公司董事會成員如果沒有離開董事會，就不能拋出手中持有的公司股票。安然股票當時是大藍籌股，也許正是高管的拋售引發了人們對安然的懷疑，並開始真正追究安然的盈利情況和現金流向。

　　據統計，在1999年2月至2001年7月間，萊共拋售180萬股安然股票，共拿到1.013億美元。他在100天的時間裏分次分批拋售，每批拋售的數量為500股到10萬股不等。萊聲稱，他出售股票是為了償還銀行欠款和經紀公司的債務。

　　到了8月中旬，人們對於安然的疑問越來越多，並最終導致了股價下跌。8月9日，安然股價已經從年初的80美元左右跌到了42美元。到10月底，股價已跌至15美元，但受高管誤導，很多投資者卻視此為一個買入安然的良機。至2001年11月28日，公眾才獲知了安然以前所隱藏的經營虧損，而這時安然的股價已經跌破1美元。

　　覆滅啟示

　　神話破滅了。2001年安然公司正式申請破産，如此大型的一家公司破産，很有可能引發連鎖的反應，可能導致1929年衰退危機的再出現。幸運的是，9·11恐怖襲擊成功轉移了人們的視線。

　　尋找安然公司破産原因時會發現，安然正是設立和利用複雜的公司組織結構來操縱利潤、隱藏債務的。安然公司組織結構的原理為：A公司（安然公司）通過51%的股份控制

　　B公司，B公司再以相同方式控制C公司，以此類推不斷迴圈下去，到K公司時，由於A公司僅持有K公司權益的幾個百分點，根據美國公認會計原則，K公司的個別報表將不併入A

　　公司的合併報表中。但A公司實際上完全控制著K公司，可讓其為自己籌資，或通過關聯方交易轉移利潤，然而其負債卻未反映於安然公司的資産負債表上。

　　上述僅為縱向持股關係，而實際上還可以發生橫向方面的交叉持股關係，例如，在從B公司到K公司的多個層次上相互交叉持股。通過以上模式，安然公司最終發展出3000多家關聯企業，其中約900家是設在海外的避稅天堂。安然公司通過建立複雜的公司體系，拉長控制鏈條，將債務留在子公司賬上，將利潤顯示在母公司賬上，自上而下“傳遞”風險、自下而上“傳遞”報酬。

　　在安然申請破産保護期間，安然特別責怪與戴納基公司失敗的合併，宣稱為此它不能重訂債務契約和獲取更多外部資金。安然的破産申請案例很複雜，因為涉及太多的特種實體和合夥公司，它們包括獵鷹公司、身影公司、猛禽系列、丘科公司和聯合能源開發投資等多家公司。

　　追根溯源，臭名昭著的安然“會計捏造法”始於1991年。當時安然開始使用一種被稱為市價核演算法的會計方法來記錄其交易價值，公司認為，這種會計計算更能公正地反映交易合約和有價證券的成果。市價核演算法把所有的交易和合約都擴展到期貨上，並且在現有的市場價格基礎上計算價格，換句話説，這個交易價格就是市場價格。

　　利用這一方法，如果擁有一年內銷售1億立方英尺天然氣的期貨合約，紐約商品交易所顯示一年內天然氣期貨的交易價格是每1萬立方英尺2.5美元，那麼安然就會把這些合約價格估計為2.5萬美元。如果安然用2.3萬美元買下這些期貨合約，即使它緊急賣出這些期貨，也會凈賺2000美元。市價核演算法使得安然的交易上可能對預期非常樂觀，從而增加了直接利潤。或者如果他們有一個季度的財務狀況特別好，那麼他們在短期內預期較保守，這樣一來，就能在接下來的季度中向上調整。安然正是利用市價核演算法這種會計處理手法進行異乎尋常的利潤虛構來賺錢。

　　不過，安然能夠迅速崛起，與美國政界的幫扶有直接關係。從1991年至2001年，安然在許多國家開展項目，並得到數十億美元的公共資金支援。其中包括美國機構如海外私人投資公司、進出口銀行、海事管理局、貿易與發展機構36億美元的風險擔保和其他援助。將美國政府視為自己主要支援者的世界銀行也提供了7億美元支援安然的項目。

　　安然能在能源行業風光獲利，是因為其高層與多國領導人關係極為密切。比如，安然董事會主席萊的朋友是喬治·W·布希，在布希2000年被選為總統之前，一直是布希競選最大的贊助人，試圖影響聯邦能源監管委員會，當時甚至有傳言稱，萊可能成為能源部長。

　　然而，當安然真到了申請破産的地步時，它們並沒有尋求國家救助。安然事件後，政治家們開始重新思考能源放鬆管制的問題，他們探究是不是因為放鬆了管制才給了大公司操縱市場的機會。

　　總結來看，安然最終因造假導致了破産，但從整個企業的發展歷程看，安然倒閉的另一個原因還在於其鋪設的攤子太雜太大。研究者認為，搞好企業有一個很重要的規律，那就是企業必須踏踏實實搞好主業，如果大搞不熟悉的非主業，那就不屬於投資，而是投機行為，最終在不擅長的情況下，必然走向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