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收藏眼

　　“在資金壓力和銷售疲軟的雙重壓力下，今年下半年畫廊業的洗牌還將進一步加劇。”日前，書畫收藏家、廣東省收藏家協會副主席何文發對南方日報記者坦言，到時將會有更多實力不夠的藝術品經營機構退出市場，特別是那些前期大量使用杠桿資金對流通藝術品進行高位接盤的畫廊，如果沒有後續資金補倉支援，很可能就會被市場淘汰出局。”

　　今年2月，面對書畫市場的持續調整，何文發曾經預言，未來一年兩到三成的畫廊或被淘汰。“今年上半年的走勢應驗了我的這一判斷，去泡沫和去杠桿，是藝術品行業不斷走向規範健康的必由之路。”

　　●南方日報記者 馮善書

　　現狀

　　畫廊業大量使用杠桿資金

　　2012年以前，國內的書畫市場連續多年快速發展，伴隨著越來越多的社會熱錢從房地産、煤礦等其他傳統行業涌入書畫行業，不僅導致書畫市場的規模越做越大，且作品的價格指數也在直線拉升。

　　“前十幾年的書畫投資熱，把范曾、劉大為、何家英等許多當代一線畫家的作品，從每平方尺幾千元，迅速炒到了每平方尺五六十萬元。”擔任中華佛光藝術館等多家藝術品經營機構投資顧問的收藏家王彪對南方日報記者説，這意味著，上述這些當代一線名家，隨便創作一幅八平方尺的國畫，就可以在廣州這樣的一線城市換一套房子。

　　如此火爆的行情在一些剛入門的收藏者來看，或許有點變態。然而，即便價格高得讓人咋舌，這些名家的作品在市場上仍然是一畫難求。另一位收藏家高鵬飛就曾經向記者透露過，其身邊曾有朋友提前一年付款給何家英，要買對方一幅作品，然而等了足足一年，對方卻交不出貨來，還主動提出退款解決。

　　在其他許多行業都連年遭遇資金緊缺的背景下，社會上哪來那麼多熱錢投入書畫行業。近幾年，陸續有研究機構和媒體對青州的畫廊業進行過深入調研，得出的結論是：當地書畫市場流通的資金存在著很明顯的高杠桿率，多數的藝術品經營機構都在借助各種金融平臺進行大量融資，支援市場炒作。

　　此前，青州畫廊聯盟的副會長王俊傑便透露，青州市目前成規模的書畫市場有青州書畫藝術城、宋城、君怡都書畫古玩城、泰豐書畫古玩和明清古街巿場，其中活躍的畫廊多達760家。這裡邊，大概80%以上的畫廊都是靠貸款開起來的。

　　多位金融界人士均向南方日報記者證實，以濰坊銀行為代表的一些金融機構，早在十年前，就開始向當地的藝術品經營機構提供貸款。以濰坊銀行為例，該行還在2013年成立文化金融事業部，專門做藝術品質押融資貸款業務。青州畫廊協會有關負責人此前便透露，2009年至今，濰坊銀行向青州畫廊的貸款總額便已經達到1.2億元，單筆最高1500萬元。

　　畫廊業在一級市場大量使用杠桿資金囤積貨源是行業公開的秘密。書畫行業歷來有“全國書畫看山東，山東書畫看青州”的説法，青州書畫行業發展比較早，體系相對比較健全，當地政府對文化産業的扶持政策也比較明晰，因而能夠獲得正規銀行的輸血。但是，在全國的其他地區，由於缺乏具有公信力的藝術品評估機構，銀行普遍還不接受藝術品抵押貸款申請。多家廣州國有大型銀行分支機構負責人向南方日報記者表示，書畫行業發展這麼多年，他們從來沒有辦理過任何一單藝術品抵押貸款業務。

　　“但是，銀行不接受藝術品抵押貸款，並不代表嶺南書畫市場就不存在杠桿資金的參與。”收藏家羅淵告訴記者，用藝術品抵押貸款不了款，可以用房産；從銀行機構拿不到貸款，可以找私人。

　　分析

　　行業調整暴露金融風險

　　有杠桿參與，確實可以幫助自己迅速擴大地盤，縮小與競爭者的距離，同時還可以聯合其他合作經營機構把市場蛋糕快速做大。對提供貸款的金融機構和私人老闆來説，只要經營者能夠準時繳納利息，基於這個特殊市場形成的資金鏈條就不會斷。

　　然而，一旦市場的向上發展趨勢發生改變、甚至出現下行壓力的情況下，高杠桿也會迅速轉變成對經營者的高壓力。從2012年開始，國內的藝術品市場突現回調趨勢，一些畫廊開始發現，原來他們高位接盤過來的很多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不僅停止了繼續上漲的勢頭，反而因為市場需求連年萎縮，價格節節縮水。

　　“在書畫投資最熱的那些年，當代一線名家的作品漲到五六十萬元一平方尺，很多畫廊就是在那個節點上以五六百萬元一張的高價囤貨，結果，到了今天，想兩三百萬元甩出去都沒有人願意接盤。”何文發坦承，如果有人以當時的價格行情對自己手上的囤貨進行評估，並向銀行申請了抵押貸款，現在肯定是騎虎難下。因為，就算他目前願意以斷臂止血的方式把貨甩掉，也沒有辦法嘗還當年的銀行貸款。實際上，對金融機構來説，當前整個書畫行業持續調整，也會暴露出一些潛在的金融風險。

　　據了解，為了避免金融風險，濰坊銀行專門設計了“質押藝術品遠期交易合約”，要求借款人在取得貸款前必須先與潛在的收購人簽訂這個合約，約定在借款人到期不能歸還貸款本息時允許收購人以所欠貸款金額的價格取得質押藝術品的所有權，借款人用所得款項歸還銀行貸款。但是，有業內人士對記者表示，萬一合約規定的收購人也面臨著同樣的財務困境，他就無法按照合約規定的價格來收購該筆藝術品資産。那麼，銀行一樣還是會遭遇呆壞賬。

　　青州農商行則採取三戶聯保的辦法。在整個行業呈現健康向上發展的趨勢時，這種辦法可能沒有問題。然而，書畫市場目前已經連續調整了兩三年，大量的畫廊開始出現資金鏈緊張，一旦有人宣告破産，就會拖累到其他的經營者。“還有一種風險是，如果聯保各方的經營狀況都非常惡劣，家家成了‘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聯保機制便不再有任何保障作用了。”一位廣州大型國有銀行的工作人員對記者説。

　　“在有大量熱錢退出市場，單靠畫廊等經營機構來玩些炒作遊戲，是不可能成氣候的。特別是今年以來，很多資金開始轉向股市，對處在調整中的書畫行業來説，無疑是雪上加霜。”何文發預測道，下半年，整個書畫行業的洗牌還將進一步加劇，到時候，會有更多實力不夠的畫廊被淘汰出局。特別是對於那些利用杠桿資金高位接盤的人來説，今年下半年註定是很難熬的時期。“借了高利貸的人風險就更大。”

　　區域

　　嶺南市場未現結構性風險

　　相比青州，一些業內人士認為，嶺南市場暴露的風險會更小些。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青州只是山東的一個小地方。然而，對書畫行業來説，這裡卻是一個在全國具有巨大影響力的市場。”王彪告訴記者，青州的畫廊機構和其他任何地區的畫廊機構都不一樣，他們的定位是全國性的，在這裡，你可以找到幾乎所有當代一線名家的作品。只要你的名氣大、作品好，那裏的經營者都會不拘一格地接納你，不會存在任何的地域歧視。這也是為什麼青州的價格指數，一直被行內喻為“全國書畫行情風向標”的原因。

　　正是因為這樣，另一位不具名的業內人士則認為，一旦整個行業出現調整趨勢，青州的畫廊業便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現象。一個全國性的市場，容納的投機資金和市場泡沫也是最多的。一方面，他們是行業繁榮時期的最大獲利者，市場的價格是他們一手推高的，享受到的利潤自然也最多。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是這幾年市場連續回調、利益損失最大的受害者。試想，在價格最高位的時候，他們吃進去的利潤還沒有放到其他區域市場上去進行兌現，就馬上轉化成了未來的壓力。

　　“與青州那種全國性的市場相比，嶺南書畫市場表現得更加區域化，杠桿率也會低很多。”在何文發看來，嶺南書畫市場外在表現很開放，全國各地的藝術家都可以來這裡自由交易，但是，不管對大眾收藏者來説，還是對活躍在市場上的那些主力買家來説，他們心理上還是存在一定的壁壘的。譬如，廣州各種形式的藝術品經營機構也不算少，大大小小也不下幾百家，但是大部分還是以經營嶺南畫家的作品為主。來自內地其他一些省份的藝術家的作品也有交易，但佔比很小。“立足在一個區域性的市場，經營者普遍會比較保守，周圍也不會有那麼多泡沫資訊的刺激。作品的價格走得慢自然就穩一點。”

　　記者了解到，與青州相比，廣東的畫廊業不僅規模小，而且機構與機構之間的聯繫也比較鬆散，組織化和規範化的程度也比較低。加之，廣東畫廊業不像青州的畫廊業那樣，已經發展成為當地的一個文化支柱産業，能夠獲得有別於常的金融服務支援。由此也導致整個嶺南書畫市場的杠桿率一直比較低。

　　“不僅銀行不提供藝術品抵押貸款服務，真正借助民間融資平臺進入市場的機構也不會很多。”何文發認為，儘管廣東的市場也存在投機和泡沫，需要借這一輪洗牌來解決，但整體而言，還未出現結構性的風險。

　　在他看來，有效避免市場風險的辦法就是去杠桿。這也是此類洗牌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