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

　　湖北省荊門市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八組，余秀華家。此時距她以詩歌《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爆紅已近3個月。

　　熱鬧與喧囂，余秀華並不拒絕，她説這無關虛榮，“不過是想借助這虛擬的溫柔覆蓋人生中的傷痛”。但她始終無法消除人生中的荒涼感。

　　瘋狂“粉絲”

　　與3個月前相比，余秀華的房間裏多了一些東西，最顯眼的是幾沓信封，褐色的、白色的，快件、慢件，這裡都有。

　　從東北到香港，信來自各地。除常規的慕名致敬和詩文切磋外，還有些讓余秀華和家人看得啼笑皆非的。

　　有人自稱是她的“初戀情人”，來信感嘆“物是人非，世事無常”；有人寫上銀行卡號，要求3000元~5000元的資助；一位浙江奉化的讀者希望跟她成家，找她“當老伴兒”；一位廣東東莞的老師譜出《余秀華之歌》，懇請她授權發表。

　　陌生電話和短信頻頻來襲。有位詩歌寫手傳來一首詩，希望得到推薦，遭拒，復以詩歌罵她，被拉黑。

　　她的微網志也漲粉如潮，如今已有近7萬人關注。有網友連續發來74條私信，幾乎每日一條，分享讀詩的感悟。

　　名滿天下，謗亦纏身。余秀華沒能避開那些攻擊：《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被解讀為“蕩婦體”；到府求合作未遂的媒體編輯翻出余秀華“騷擾文友”的往事，稱其有心理疾病；而在告訴媒體“夢中情人是李健”後，她又被攻擊“魔爪伸向李健”，“自私，沒考慮他人感受”。

　　配合命運

　　2月1日，北京簽售會召開。諸多媒體驚嘆于其詩集首印10萬冊的“奇跡”，她則感動於遠端採訪的記者幫她充話費。

　　2月12日，成都讀詩會召開。外界關注的是“永遠不知道她下一張牌怎麼出”的詩人性格，她在乎的則是帶兒子一起出門見世面的機會。

　　3月初，昆明腦癱孩子“燈塔計劃”啟動。外界宣傳她的愛心，她遺憾沒見到最喜歡的詩人雷平陽。

　　這3個月裏，她上了10多檔節目，跟竇文濤、魯豫、楊錦麟等媒體“大咖”侃侃而談。她評價，竇文濤有才，魯豫太瘦，楊錦麟挖走好多秘密。她説，找機會還要上《非誠勿擾》，找個“小鮮肉”當男朋友。當然，這不過是她對婚姻的又一次自嘲罷了。

　　余秀華承認，頻繁的活動的確影響了她的詩歌創作。從1月下旬至今，她在部落格裏只發表了7首新詩。她説，其實寫了六七十首，但都不怎麼好，所以沒發表。

　　這是外界對她爆紅後的擔憂之一，但她並不在乎。“我的內心很平靜，就算影響了詩歌寫作又怎麼樣呢？詩歌是孤獨最後的求助者，不會背叛和出軌。如果有人陪著，也不需要求助於詩歌。我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活，別人怎麼看影響不了我”。當然，她也明白，熱鬧與喧嘩背後，孤獨無解。她説：“有多熱鬧的相聚，就會有多刻骨的損傷。這一次次相聚、別離，是將孤獨提到半空，再扔下來砸我。所謂的出名，依舊是半夜病痛醒來，身邊無人。”

　　大夢如真

　　余秀華説，爆紅是天上掉下的一個“大餡餅”，最實際的功效是帶來了幾十萬元稿費，“至少不用再考慮老了被丈夫拋棄後怎麼乞討的問題”。而對於外界希望的“再寫好詩”“重振詩壇”，她並不關心。她沒打算趁勢而為，走向成功，也不願在他人的期望中過活。她將人生比喻成一場修行，“我修行不為世俗名，我修行不為好婚姻，我有何值得？我求心安”。

　　於是，在父母建議她以後不要拒絕和得罪某些人時，她只説了幾聲“煩死了”。

　　然而，生活總淩駕於個人意志之上。過年後，余秀華聽説自家土地和房屋被納入了村裏新農村建設拆遷範圍，雖未最終敲定，已讓她不安。

　　朋友建議她到城裏買房生活。爆紅後的稿費足以支付購房款，但她適應不了城市的車水馬龍和鋼筋水泥，“那些讓人覺得渺小”。她依賴土地，此前的詩歌中也總有泥土的氣息。在她正在潤色的小説《泥人》裏，也未曾預料自己與土地的分離。

　　最近，母親周金香被查出肺部有淋巴，須住院治療；父親余文海一個人忙著幹農活兒。余秀華攬下全部家務，但對農活兒又愛莫能助。生老病死，詩人與詩歌也難以抗拒。

　　余文海感嘆著蒼老，更擔心自己和妻子離世後余秀華的生活。這也是余秀華不敢試著去想像的東西。她在一篇部落格中寫道：“我無法知道我和命運有怎樣的約定，我唯一能做的是順其自然。”（原載《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