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末，能源與氣候領域的故事跌宕起伏。幾近令人絕望的氣候談判困難重重，利馬會議毫無建樹，各國的減排面臨著重重障礙，但中美兩國在APEC期間就氣候問題達成的一致令人鼓舞。與此同時，國際石油市場價格腰斬，美國和中東以外的石油産出國面臨出局挑戰，世界能源市場波雲詭譎，瞬息萬變。2015年，能源與氣候問題會出現怎樣的演變？北京外國語大學二十國集團研究中心2015第一次月度學術沙龍近期在外研社二樓會議室就未來一年全球能源與氣候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

　　學術沙龍由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商學院院長牛華勇主持，何平、呂美以及劉恒偉三位特別嘉賓先後進行發言。

　　 美國總排放量呈下降趨勢 減排壓力不大

　　何平 國際中國環境基金會總裁

　　近年，中國二氧化碳排放量不斷增加，中國已超過美國，成為排放量最大的國家。中美在氣候與環境領域有著巨大的共同利益，是中美合作的重點之一。為推動中美合作的良好推進，必須要了解美國的政治生態。

　　美國總統奧巴馬對氣候問題非常重視，由於受到國會的影響，奧巴馬第一任期主推的氣候法案並未獲得通過。第二任期期間，奧巴馬因無選舉壓力，採取了一些有力行動，例如要求煤電二氧化碳排放在2020年前削減26%-27%，2030年前削減30%。奧巴馬現在主要採取繞過國會，依據《空氣法》制定條例的方式推進減排。2013年，美國政府起草了減排條例，于2014年將其公示。由於國內對此次條例爭議較大，2015年6月才會最終確定條例。根據條例規定，各州必須在2016年年中前提出減排方案，以實現減排目標。如果州政府在規定期間未主動提出減排措施，聯邦政府將直接制定減排方案。另外，奧巴馬政府在其他方面也做了較大努力。例如，美國政府DOE、EPA部門與大型汽車公司達成協定，提高汽車單位里程油耗標準，制定減排目標，交通領域的減排有了顯著變化。在新能源領域，聯邦政府提供太陽能補貼，推進跨區域智慧電網建設，不斷推動太陽能、風能等新能源的發展。總體而言，奧巴馬政府在氣候變化與能源領域還是實施了很多措施。

　　當然，美國政府在氣候變化方面也遇到了一些挑戰。第一，法律挑戰。目前幾個生産煤電的州正準備起訴聯邦政府越權控制碳排放。此前，美國也曾出現過類似案件（關於定義CO2為有害氣體），最終以州政府敗訴告終。因此，法律風險並不是特別大，州政府起訴主要目的是拖延條例。第二，國會障礙。民主黨國會中期選舉失敗，導致國會參眾兩院均被共和黨控制。由於共和黨無法在參議院成功獲得足夠推翻條例的票數，國會目前仍處於爭論階段，實際推翻條例的風險比較小。第三，州政府阻礙。煤電州政府狀告聯邦政府，試圖拖延時間。不過，此次條例強硬，如果州政府不執行條例，聯邦政府可以直接進行管理。第四，總統選舉。兩年之後，美國將舉行總統選舉。如果共和黨贏得選舉，環保署長、能源部長將會換新人，這將帶來兩個較大風險：一方面是對不執行條例的州政府，聯邦政府可能放棄推動減排工作，不再採取有效措施實施減排行動；另一方面可能改變原有條例，降低減排標準。因此，總統選舉是當前美國在氣候變化與節能減排方面所面臨的最大風險。不過，由於美國政府在哥本哈根會議上承諾在2020年前減排17%，新總統不會全部否定原有承諾，將會繼續推動減排，但是在減排時間和力度方面將會有所變化。

　　由於美國經濟仍處於復蘇階段，頁巖氣使用量正在增加而煤和石油的比例在下降，這使得美國總的排放量是呈現下降趨勢。因此，美國減排壓力並不是很大。

　　窮國和富國分歧難彌 巴黎談判希望渺茫

　　呂美 樂施會氣候變化與貧困項目官員

　　氣候談判主體可以分為窮國和富國兩個陣營。澎湃社在利馬氣候談判後用可視化的方式做了一個關於氣候談判的知識普及，可以説基本上道出了這兩個陣營的爭論焦點，窮國和富國在近二十年的談判中一直圍繞減排、資金、公約原則三個領域展開爭論。減排方面，窮國提出，富國有歷史責任提供資金、技術和能力的支援，幫助窮國走上低碳發展道路；資金問題，窮國要求資金支援；原則方面，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制定初始時規定了“共同但有區別原則”（CBDR）和“各自能力”（RC）。根據公約規定，發達國家需要承擔一定的量化減排責任，而發展中國家則是自願減排。發達國家表示，二十年多前的標準已經不能適用於當前的經濟格局。但是，發展中國家非常強調“共同但有區別原則”（CBDR）和“各自能力”（RC）是聯合國氣候談判的最根本原則。

　　2014年12月底召開的利馬談判廣受關注。根據德班談判的決議，2015年巴黎談判需要制定出一個適用於所有國家、于2020年之後生效，並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全球協議。因此，巴黎談判被眾多人所期待。為保證協議在巴黎會議上順利通過，2014年利馬談判需要就協議的一些基本問題進行梳理。根據2013年華沙會議決議，2014年利馬會議有兩大任務。第一個任務是就2015年協議的基本要素和案文達成一致意見；第二個任務是確定各國的自主貢獻預案所提交的資訊。除此之外，還有兩個領域也是利馬會議關注的重點。一是2020年前的減排問題。2020年前的減排多與發達國家的已有承諾有關，發展中國家指責發達國家不踐行減排承諾，對2020年後的協議也抱有懷疑。二是資金問題。在2009年哥本哈根會議上，發達國家承諾，在2020年前每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幫助其適應氣候變化，進行低碳轉型。但是，這筆資金卻遲遲未能到位。雖然在利馬會議召開之前，一些發達國家承諾注資“綠色氣候基金”，但是基金目前只有102億美元，與原有目標相距甚遠。眾人期待利馬大會能夠制定一個具體路線圖。

　　本次利馬談判力度很弱，成果有限。在2015年協議基本要素領域，利馬決議文案中提到了需要堅持“共同但有區別原則”（CBDR）和“各自能力”（RC），並規定協議必須是一個平衡的，包括減緩、適應、資金、技術、能力建設以及透明度的所有決議。但是，在資金來源、承諾期等具體問題上，利馬大會並未明確下來，而是以選項的形式放在附件之中。談判期間，資金問題，“共同但有區別原則”和“各自能力”是爭論焦點。在各國的自主貢獻預案所提交的資訊確定方面，利馬會議並未就各國自主貢獻預案所需提交的資訊內容一一進行確定，此項任務進展不大，資金問題和對各國自主預案的評估仍是各國討論的焦點。最後，利馬會議在2020年前的減排問題和資金問題方面也毫無進展。由此可見，利馬談判在四個關鍵問題上並未有太多進展，而這就給2015年巴黎談判帶來了非常大的壓力。目前各國分歧仍然較多，2015年巴黎會議如果能夠達成一個被多數締約方接受的方案，那麼其雄心和力度也將會減弱。因此，各方對2015年談判並未抱太大的期望和信心。

　　油價仍存下行風險 美國頁巖油不會崩盤

　　劉恒偉 原沙特阿卜杜拉國王石油研究中心研究員

　　近期，國際原油市場急劇動蕩，可算是驚心動魄。進來，有些專家認為，油價已經觸底，美國頁巖氣革命已經開始崩盤。針對這些問題，我認為：

　　第一，油價仍存在下行風險，低油價持續的時間很可能超出預期。到目前為止，從供應、需求、投資市場等多方面觀察，尚找不到任何油價觸底反彈的跡象。

　　美國股市是一個投資市場，在一定程度能夠反映出石油市場的未來走勢。根據觀察，美國標普和納斯達克的能源指數並未出現油價反彈的現象。另外，從期貨和期權方面來看，油價觸底的跡象也並未顯現。

　　本次油價下跌與前兩年油價快速下跌非常不同，更多的是供需失衡驅動的，與80年代北海油田量産後油價大幅走低的情形很像。歷史上北海油田的開發曾導致國際油價的大幅下跌，並在此後保持了十多年的低油價。看看過去一百多年的油價，兩位數的低油價水準才是常態。

　　導致本次原油價格下跌的主要原因：一是全球經濟形勢低迷，需求不足；二是美國頁巖革命導致石油産量大幅提升，並且伊拉克、利比亞、巴西等國家原油産量也在大幅度增加，全球石油供給過剩明顯；三是美元升值。美元已經進入一個持續升值的長週期。由於石油貿易是美元計價，這很容易理解。因此，預期短時間內油價回升至100美金以上的高位是不可能的，市場需要一個較長的時間恢復到一個新的平衡。

　　第二，美國頁巖革命遠不會崩盤，美國頁巖油産量仍將持續增長。在低油價的形勢下，美國頁巖氣和頁巖油革命的持續問題受到了各界關注。

　　頁巖油是否會崩盤，兩個指標很重要。一是石油生産的盈虧平衡。美國頁巖油生産的盈虧平衡點大約為五六十美金左右。盈虧平衡並不能決定頁巖油是否崩盤，它只會影響投資行為，也就是説，它對現有生産的影響不大。二是石油生産的邊際成本。全球石油生産邊際成本遠遠低於四十美金。加拿大的油砂、生物燃料、北極採油、深海採油等項目的石油成本非常高，大約四十美金，將首先受到油價下跌的影響。但是，這些高成本項目産量佔全球石油總産量的比例並不大。

　　全球石油産量大部分仍集中在中東地區，而該地區的石油生産成本很低。沙特石油成本大約為五美金左右，一些地方的成本甚至僅為三美金。大部分美國頁巖油生産的邊際成本不會高於當前50美元的油價。美國頁巖油市場崩盤仍是一個較為遙遠的事情。

　　美國的頁巖油氣市場有數千家中小企業，不排除有些企業生産成本高，債務高而倒閉，但這不會影響美國今年石油産量仍將增産的判斷。我仍堅持之前的觀點，如果今年的平均油價在50美元以上，美國增産100萬桶 /日是有可能的。

　　第三，油價下跌對全球能源安全、能源系統轉型和氣候變化帶來挑戰。國際能源署和OPEC是維護全球能源安全的主要國際組織。國際能源署代表了消費國，OPEC代表了生産國。但是，現在美國的石油産量正在急劇升高，非OECD國家的油氣消費量近年快速增長。這導致了美國雖是石油生産國但不屬於OPEC，中國、印度等國雖然是消費國但不是國際能源署成員國，也不是OPEC成員國。

　　當前的全球能源治理體系是在1970年代建立的，現在情況已經非常不同了，我們需要思考在新的形勢下，如果應對全球能源治理體系面臨的新挑戰。

　　另外，當氣候變化遭遇低油價，如何應對？石油價格的下跌，將會導致煤價下降，而低煤價將會吸引企業繼續以煤作為主要能源。這對能源轉型、應對氣候變化和節能都會帶來一個很大的挑戰。

　　第四，在低油價驅動下，美國未來可能推動國內石油出口和推行碳稅。在全球能源和氣候變化領域，美國的領導地位無可替代，它的戰略取向影響廣泛。當前，兩個領域值得關注。一是油價下跌是否能夠推動美國石油出口。最近，有評論認為，未來美國石油出口將會為美國經濟復蘇提供幾十年的持續動力。美國石油工業可能會推動石油出口。二是美國碳稅是否會被提上美國政府議程。民主黨和共和黨對碳稅並未表現出明顯排斥，未來美國政府也有可能實行碳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