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元凱：我向鄧小平提出了恢復高考十六字方針

　　編者按：

　　2018年，是我國改革開放40週年。40年來，改革開放，春風化雨，改變了中國，影響並惠及了世界，這40年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史上濃墨重彩的40年。

　　面對這個舉世矚目、影響深遠的偉大實踐，中國網財經聯袂今日頭條共同邀請中國著名經濟學家共同記錄這個偉大時代。

　　這一期我們邀請到了中國著名經濟學家、中國改革風雲人物溫元凱，看看他都經歷了些什麼。

　　作者：溫元凱 中國著名經濟學家、中國改革風雲人物

　　1977年8月2日，我當時是位於合肥的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化學系的一名年輕助教，在上海家裏過暑假。突然，我家弄堂口看傳呼電話的老大爺神色緊張地跑來我家，告訴我説，中央辦公廳有電話找我。我當時也大吃一驚，想我一個小小平民老百姓，怎麼會有中央辦公廳找我有什麼事呢？當時一般人都不會有電話，我們弄堂上千戶人家，都用弄堂口兩三部公用傳呼電話。我到了弄堂口一接電話，電話裏一位同志對我説，你是溫元凱吧？8月4日北京會召開一個國務院科技教育座談會，你是被邀請代表，請你務必在8月3日前趕到北京報到。我説今天已經2日，3日就是明天，我怎麼能來北京，他説你坐飛機來嚒，我説當時買飛機票要單位介紹信才能買票，我單位在安徽合肥，坐火車要一天才能到，怎麼來得及。他就對我説，機票我們解決，你只要提前到機場，出示工作證就能登機來北京。第二天8月3日，我很早到了機場，果然出示了工作證拿到了機票登上了飛北京的飛機。

　　到了北京機場，前來接機的是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的高等教育司司長後來人武漢大學校長的劉道玉教授，他見了我就説，溫元凱，你可是我們剛復出的鄧小平副主席的客人。明天在人民大會堂台灣廳，鄧副主席要和你們三十多個代表開四天會，討論我國科技教育發展，你要好好發言。接著送我住進了北京飯店。

　　8月4日，我們三十幾位代表坐大巴車到了人民大會堂台灣廳，打開會議材料一看我大吃一驚，這個會議規格相當高，三十多名代表大多數是我們國家最著名的科學家、教育家，有北京大學校長周培源教授、清華大學校長何東昌教授、南開大學校長楊石先教授、吉林大學校長唐敖慶教授、復旦大學校長蘇步青教授，著名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張文裕、著名生物學家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童第周、著名數學家中國科學院數學所吳文俊教授、著名化學家中國科學院上海有機化學研究所所長汪猷，五十歲一下四人，四十歲一下就我一個。9時正，鄧小平穿一身軍裝，坐下後對我們講，我再次復出工作，向中央建議，分管科技教育，給大家當後勤部長，你們有什麼想法、建議？

　　請儘管發言。沒想到的是鄧小平請大家發言，沒人開口，冷場了好幾分鐘。因為當時“文化大革命”的陰影仍然籠罩在中國的上空，科學家和老教授們都剛從牛棚裏走出來，都心有餘悸。主持會議的中國科學院院長方毅一看氣氛有點尷尬，就説我們能不能先請年紀大的老先生先講，請82歲的南開大學校長楊石先教授先發言，沒料楊石先教授一發言就拼命檢討，説我是資産階級世界觀沒改造好，一定要進一步下工廠到農村，接收工人貧下中農再教育云云。我觀察了鄧小平的反映，鄧小平直皺眉頭，但也不好意思打斷老人家的發言。

　　第二位我記得是復旦大學校長著名數學家蘇步青發言，蘇老比較有技巧，他用發牢騷的方式反映了情況，他説小平同志，我蘇步青在國際數學界也應算個權威了吧。數學界稱我們復旦大學蘇步青微分幾何學派，我原先在復旦大學有一個數學研究所，有十八位中青年教師，教授、副教授、講師、助教，復旦有人稱是蘇步青門下"十八羅漢“，文革以來，批判我們理論脫離實際，數學研究所解散，十八位中青年教師全部下放工廠農村，我蘇步青成了光桿司令，怎麼做研究啊？鄧小平聽完蘇步青發言，立即轉身向坐在他旁側的教育部部長劉西堯説，蘇老的助手，蘇老點名，全部調回，一個科學家怎麼能沒有助手呢？我當時聽了非常激動，鄧小平辦事雷厲風行，發現問題立即著手解決問題，非常想把心裏的想法發言告訴鄧小平，但是我當時仍然是由於第一次參加這種高規格會議，會上又都是我學術前輩，不敢造次搶著發言。

　　後來又有幾位代表發言好像也沒有什麼實質內容。鄧小平一看這種情況就説，你們也不用一個一個輪著發言，可以隨時插話，活躍氣氛。我一看機會來了，我雖年輕，輩分低，在大學校長、科學家面前真只能算小字輩，但我插個話總還可以吧。

　　可能是到了第二天還是第三天，談到了高校招生，工農兵學員部分素質太差，我就舉手插話，我説小平同志，當前大學最重要的事情是恢復高考，恢復秩序，我提十六個字恢復高考“志願報名、領導批准、嚴格考試、擇優錄取”，鄧小平聽完我發言立即對我説：“溫元凱，至少採納你四分之三，第二句話領導批准可以拿掉，考大學是每個人的權利不需要領導批准。”説實在我也是剛從文革走過來，也不敢不講領導批准啊。鄧小平接著又轉身問教育部長劉西堯，説今年恢復行不行，劉西堯當時比較保守，説我們工農兵推薦上大學的中央文件已經下發各省市，鄧小平馬上説，發下去可以收回，我們哪怕推遲幾個月，今年就恢復高考，否則我們又要耽誤一代人。鄧小平講完這句話，我記得當時我們所有的參會代表，連人民大會堂端水的女孩子都激動得情不自禁地站起來，鼓掌了整整五分鐘，我們這些人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中國一個改革的新時代已經到來！

　　後來我又積極書面發言，提出中國要面向歐美發達國家派遣留學生，要發展中國的學派，也得到了鄧小平的讚許。

　　1977年8月8日，座談會結束時，鄧小平發表了著名的、收入《鄧小平文選》的“科教座談會講話”。今天看來這應該是鄧小平第三次復出決心在中國推進改革開放的“改革宣言”。我有幸成為40年來這個進程的最早見證者和參與者。鄧小平會後設宴招待我們參會代表，我們每個人有機會向鄧小平敬酒，在我向鄧小平敬酒時，鄧小平對我説，“溫元凱，你是我們這次會議最年輕的代表，今年才31歲，到了我們這樣的年齡，你一定要作出更大的成就，否則要打棍子。”鄧小平這句對我的勉勵，激勵了我風風雨雨的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