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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百億民間融資悲劇:很多人連生活費都扔進去了

  • 發佈時間:2014-10-23 07:10:28  來源:東方網  作者:陳俊嶺  責任編輯:張明江

  邯鄲民間融資狂歡落幕

  一座古城的反思與療傷

  相似的劇情,不同的角色,仍在部分三四線城市輪番上演。幾十天前,一場曾在鄂爾多斯等地頻繁上演過,始於全民放貸的高息狂歡,崩于房企資金鏈斷裂,終至“全民討債”的熟悉一幕在河北邯鄲市上演。

  “十一”期間,上證報記者回到家鄉邯鄲,得知幾個熟悉的朋友也未能倖免于這場被他們稱之為“災難”的融資危機。行走在邯鄲街頭,隨處可見圈起來的樓基和停工多日的塔吊,而售樓處大多人去樓空,被討債人的大字報遮擋住視線。

  誰導演了邯鄲融資危局?誰是最終的受害者?參與各方又該為此做出哪些補救措施與深刻反思?帶著這些問題,記者輾轉當地多家樓盤及金融機構,尋訪多位追債人、買房人及相關從業者,在還原這場融資危機的同時,也希望給予更多普通投資人以警醒。

  百億民間融資危局

  數以萬計的民間借貸人以幾萬、幾十萬,甚至數百萬資金,化零為整地填補了當地房企逾百億融資缺口。而在這場鉅額融資危局下,受害的不止債權人,還有很多入住遙遙無期的準業主

  “百億投資,萬家錢莊。看銀行內外,惟余茫茫,實體經濟,頓失滔滔。全民投資,人人放貸,欲與銀行試比高,須晴日。看各路老闆,玩命奔逃。利息如此之高,讓土豪老闆累折腰……”老梁,邯鄲民間借貸人,這首《沁園春·邯鄲》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在接受記者採訪中,老梁細數了他這些年參與房企融資的往事。

  相比很多後期捲入融資的普通債權人,早年創業開公司的老梁對商業機會一向比較敏感。兩年前,他就嘗試將部分流動資金放給他所熟悉的房地産公司,隨後受其影響,老梁的不少親戚和朋友也參與進來。

  據老梁介紹,2012年下半年,銀行收緊了對房地産企業的貸款。為尋求自救,邯鄲很多房企不得不求助於民間融資。礙于央行對非法集資的4倍利率界定,他們給出的利息也打起“擦邊球”——5至10萬年息1.8至2毛(18%至20%);20萬到30萬年息2.5至2.8毛(25%至28%);只有資金達到50萬以上,才可以享受3毛(30%)的高息。

  “邯鄲房地産公司民間集資的形式有很多,有通過賣房號、賣商鋪集資的,也有通過誠意金認購期房,還有通過擔保公司、典當行等資金仲介集資的,但本質都是大同小異。”老梁對當地房企各種融資模式很是熟悉。

  今年5月,老梁預感到這種融資模式的風險越來越大,然後挨個提醒經他介紹的朋友“該退出了”,但真正聽得進去的並不多,他自己也抱著“大不了抵一套商鋪”的僥倖心理,最終他前後投入的70萬元仍套在其中。

  老梁只是數以萬計邯鄲民間債權人普通一員——他們以幾萬、幾十萬,甚至數百萬資金,化零為整地填補了當地房企逾百億融資缺口。而在這場鉅額融資危局下,受害的不止債權人,還有很多入住遙遙無期的準業主。

  10月4日,記者來到位於邯鄲市中華大街與渚河路十字路口西南角的金世紀花園樓盤所在地,施工現場已經被浙江海天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貼上封條,售樓中心早已是人去樓空,門外不遠處十幾名準業主聚在一起,商討著維權事宜。

  今年1月,出於孩子上學的考慮,來自周邊縣的張先生以10萬元資金認購了一套120平米的住宅,每平米5800元,年底交房。買房後,他經常來這裡查看施工進展,“五一”時得知接待他的業務員辭職了,他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7月底,金世紀地産董事長史虞豹“跑路”事發。該事件迅速在邯鄲發酵,一時間,金融機構、工程方、債權人、準業主都成了金世紀的受害者。

  史虞豹“跑路”無疑撕開了邯鄲民間瘋狂融資的“冰山一角”。上證報記者獲知一份邯鄲融資企業名單,列舉了包括卓峰、金世紀、華煌、中亞碳酸鈣等在內的94家公司,涵蓋房地産、農牧、礦産等行業,其中不少公司涉及政府官員。

  這場瘋狂的民間融資到底涉及多少錢?牽涉多少債權人?截至發稿,官方並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數字。據媒體報道,邯鄲初步摸排涉及金額達93億元。其中,僅金世紀一家,所涉及的集融資規模近30億元,涉及投資人約5000人。

  融資高息的致命誘惑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這句出自俄國小説家列夫·托爾斯泰所著《安娜·卡列尼娜》的名言仍在傳誦。儘管在各地上演的民間借貸悲劇的情節有所不同,但人性對金錢的貪婪卻是造成這一悲劇的共因

  當高利貸的毒藥遇上人性的貪婪,當邯鄲房企“拆西墻、補東墻”這一擊鼓傳花的高息融資再也難以為繼時,持續緊繃的資金鏈終於發出“咯嘣”一聲,這猶如一副推倒了的“多米諾骨牌”,吹破了瘋狂的邯鄲民間融資神話。

  “很多公務員也參與了房地産集資,他們是一開始的受益者,但後來為高息迷魂了,然後連本帶息投進去,結果也成了受害者。”老梁向記者透露,他自己還算規避風險的,至少手裏還有“幾毛錢”,很多人連維持生活的錢都扔進去了。

  邯鄲一位中年婦女一邊向記者展示她的借據,一邊哭訴稱她去年向史虞豹融資70萬元,利息每月2.5分,目前已經到期,至今本息分文未給。“家裏就這點積蓄,還準備給孩子買房,不知道這錢還能不能要回來?”她説。

  在部分“嘗鮮者”通過地産融資首嘗高息回報後,經熟人口口相傳,很快一場“全民放貸”的狂歡開始在中原大地熊熊燃起。借助這一熱情,部分打著擔保公司、典當行、農村合作社等民間金融機構也開始“渾水摸魚”。

  如果説早期債權人的利息還算合理,資金還用在房企合理的開發運營中,隨著房企民間融資規模越來越大,後來部分新募集的資金不得不用在“借新還舊”上,甚至成為失去道德底線的商人“跑路”的準備金。

  據當地知情人士透露,部分農村合作社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圈錢,吸收村民存款後,他們想到的首先不是如何放出去,而是想著這個錢怎麼花,不少合作社負責人用集資的錢買豪車,然後伺機跑路,在當地造成了十分惡劣影響。

  民間借貸如同一把“雙刃劍”,在解決房企融資困難的同時,也可以給投資人帶來可觀的回報,這在房地産市場上行時,雙方皆大歡喜,而當市場步入下行軌道時,“雙刃劍”的殺氣一面就會顯現出來。

  “年化利率30%左右的高利貸,如果是個別房企偶爾救急使用,無可厚非,但當一個城市很多房企都採用這一融資手段,而且持續幾年大規模使用,則必將出現系統性風險。”上海易居房地産研究院副院長楊紅旭認為,在房地産告別暴利時代後,房價溫和的邯鄲房企根本無法支撐30%的融資成本。

  據悉,史虞豹曾為債權人提供了數十個銀行賬戶,並承諾月息2.5分至3分不等,經員工、好友口口相傳,各路資金滾滾而來。其跑路後,受害的債權人自發組成了討債“維權委員會”,並在網上建立微信群“金世紀千人群”。

  在採訪中,記者遇到一位危機爆發前僥倖逃脫的債權人廖先生。他坦言自己就是一個“投機者”,三年前他就注意到這一“商機”,於是拿出資金給房企融資,這比他開門市、開飯店的利潤要高出許多,三年間他車房兼備。

  幸運的是,出於生意人的敏感,廖先生意識到,凡事都有個頭,沒有一個必贏的行業,當所有人都扎堆做一種投資獲利時,那這個行業肯定會失衡。因為連樓下80歲的老太太都知道一份利息能每天給家添個肉菜時,他決定了退出。

  儘管從這輪瘋狂的房企融資中全身而退,廖先生至今仍心有餘悸。“假如我再貪婪一點,沒準悲劇的主角就是我。”

  沒有暴漲暴跌的危機樣本

  “他們(開發商)多數屬於外行,也沒打算永續經營,多數因為有關係而進入房地産業掘金。缺乏戰略素質,僅憑老闆的感覺、豪情、盲從而做經營,大規模借高利貸、盲目性拿地擴張。政府拆舊太急,土地管理太亂,民間借貸太瘋,三病疊加。”

  “邯鄲樓市危機”,很多人第一時間會聯想到“房價崩盤”。但事實上,在危機前邯鄲房價並沒有經歷類似鄂爾多斯、溫州的暴漲,現在房價也沒有暴跌。於是採訪中,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記者耳邊,究竟是誰導演了邯鄲融資危機?

  三年前,沃爾瑪落戶邯鄲最繁華的康得商圈,成為邯鄲新地標建築。在其周圍,近年也鱗次櫛比矗立起不少新樓盤,加上從各縣匯集而來的人流,以及從北京等大城市回流的資金流,這些都刺激著邯鄲開發商的擴張野心。

  “村裏人要進城,城鎮化的趨勢不可逆轉,這也是我多年堅持投資房産的重要原因。”在邯鄲擁有多套房産的劉先生告訴記者,在他看來,儘管外界認為三四線城市存在泡沫,但這相對於城鎮化的大趨勢簡直不足挂齒。

  大學畢業後,劉先生不甘心做一名普通教師,於是創辦了自己的民營培訓學校,經過多年的打拼積累,手裏也漸漸積累了不少財産,目前他還手持四五套房産。他看好邯鄲房産的理由是,城鎮化加速帶來新市民的必需品。

  據記者了解,在邯鄲,類似劉先生擁有多套住宅的並非少數,很多本地人都不缺房。“除了買房,你還能想到其他更好投資方式?”只要有錢,還是買套房子比較值,這反映了部分邯鄲當地市民的真實想法。

  儘管中央一直在加快“城鎮化”進程,地方政府也提出“三年大變樣”的宏偉藍圖,但殘酷的現實是,在當地居民整體並不缺房的情況下,存量人口也面臨著流失的危險。

  通過對比邯鄲市2008年到2013年“小學在校生人數”變化,民間地産研究者劉曉博得出結論——邯鄲人口競爭力最差,過去3年小學生人數下降了6.4%,是河北人口流失最快的地區,而2013年當地房地産就已經進入調整期。

  數據顯示,邯鄲市2013年主城區回遷房開工10470套、竣工15351套,在售和預售的商品房項目共約3480萬平方米。去年同期,邯鄲商品房年售總面積為355.8萬平方米,約為在售和預售商品房項目的十分之一。2013年邯鄲市商品房銷售面積下降17.6%,其中住宅下降21.8%,商品房待售面積增長了17%。

  “他們多數屬於外行,也沒打算永續經營,多數因為有關係而進入房地産業掘金。缺乏戰略素質,僅憑老闆的感覺、豪情、盲從而做經營,大規模借高利貸、盲目性拿地擴張。”談及邯鄲樓市危機,楊紅旭表示,在市場降溫、銀行信貸收緊、三四線城市樓盤嚴重供大於求,自然被撞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去年,楊紅旭曾到邯鄲講過一次課,印象深刻的是大拆大建,高層林立,居然部分樓盤容積率高達5左右,超過京滬。“政府拆舊太急,土地管理太亂,民間借貸太瘋,三病疊加。”

  高和資本董事長蘇鑫也持相似觀點,他認為城市人口外流對住房需求減少,尤其減少了住房租賃性需求,缺乏人流和資金流支援的房地産,房地産開發量嚴重過剩以及外來人口大批流失,是造成樓市低迷的主因。

  不過,對於外界所説的“邯鄲樓市過剩”一説,當地一位金融人士則持不同意見。“不能僅憑幾個數字來判斷邯鄲樓市的過剩,現在邯鄲市吸引了大量來自周邊縣的購房者,有些樓盤一半都是周邊縣市的業主。”他説。

  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美的地産邯鄲公司總經理王全輝也表示,邯鄲房地産市場的基本面沒有改變,千萬級的地區人口規模、低城市化率、大量的改善性需求和強勁的購買力是邯鄲房地産持續發展的基礎。

  熟人間“信用體系”的創傷與修復

  在經歷這場災難式的民間融資危機後,邯鄲人建立在熟人間的“信用體系”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創傷。如果説災難帶來的物質損失可以彌補,但帶來的心理陰影卻在短時間內難以“修復”

  地處中原腹地的趙都邯鄲,擁有三千年的建城史,當地“酒文化”至今仍十分盛行。很多生意都在酒桌上酒酣耳熱後敲定的,只消一頓飯後,就可從“素不相識”變為“稱兄道弟”。這一點與鄂爾多斯民間借貸的“熟人模式”十分類似。

  邯鄲人骨子裏對“信任”的膜拜和對背叛情義的孤立,正是現代金融契約精神的根基。不過,這種對熟人盲目的信任,有時候也會帶來對某一事務的輕信與盲從,這一心理也往往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

  在經歷這場災難式的民間融資危機後,邯鄲人建立在熟人間的“信用體系”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創傷。如果説災難帶來的物質損失可以彌補,那麼帶來的心理陰影卻在短時間內難以“修復”。

  接連很多天,只要有空,家在附近的趙紅就會帶著幾歲的女兒,到位於人民路與陵西大街十字路口西南的華煌沁城售樓處,看看有沒有最新的通知。年初,她拿出20萬以月息2分的利息融給這家房企,後者也陷進邯鄲民間融資漩渦。

  據華煌公司總經理劉炳鋼介紹,該公司涉及集資群眾864人,總金額1.62億元,截至9月16日,已換簽協議395戶,佔總人數的45.7%,其中按方案一換簽協議的約佔70%,其餘30%的群眾換簽質押或購房協議。

  根據華煌公司方案一換簽協議,選擇返還本金方案的客戶,自2014年10月1日起不再付息,而趙紅的本金和部分利息只能分批返還,最快一筆30%要等到2015年5月30日才能到賬。

  “以後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高息承諾了,現在只想早點拿回本金。”在邯鄲房企老闆頻頻“跑路”的氛圍中,儘管該公司董事長出面承諾“絕不跑路、盡心竭力”,但趙紅依然擔心血本無歸的最壞結果。

  相比金世紀、卓峰等房企老闆“跑路”的債權人,延緩半年就能拿到本金的趙紅算是比較幸運的。不過,政府已經開始向風險較大的十多家企業派駐工作組,敦促他們儘快與債權人達成換簽協議,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

  10月以來,邯鄲市政府多次召開房地産項目的銀企對接會,副市長孟廣軍要求金融機構要對房地産企業要加強貸款支援,做到到期續貸不抽貸,全面落實央行救市政策,並透露將儘快出臺支援房地産發展政策。

  “作為中部地區一個普通的地級市,邯鄲的房地産市場與高利貸亂象,頗有研究價值與典型意義。”楊紅旭認為,當前邯鄲樓市危機,儘管不會演變為溫州和鄂爾多斯式的慘劇,但必定需要一段時間的“療傷”。

  在業內人士看來,“邯鄲樓市危機”,與溫州和鄂爾多斯的表像不同。近幾年邯鄲房價漲幅不大,去年邯鄲房價只比一年前上漲5%左右,而一線城市房價比一年之前上漲了三成左右。而且當地投資投機性需求,也遠弱于高潮時的溫州和鄂爾多斯。因此,邯鄲樓市危機,並非房價泡沫危機。

  “全國房地産鬆開限購的政策已經開始,不出數月新一輪救市潮即將開始。現在各大媒體鋪天蓋地報道邯鄲危機,但願現在已然是最差的結果了,希望我投資的兩家企業能完整兌現合約,並渡過風險。”上述一位債權人期待。

  誰導演了邯鄲融資危局?誰是最終的受害者?除了暗中流淌的百億資金,更多的是債權人的無盡擔憂和悔恨淚水。如同兩年前發生在鄂爾多斯等地的悲劇一樣,這場由部分房企資金鏈斷裂引發的融資危機,不僅給當地經濟帶來重創,也讓根植于古城文化的信用體系轟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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