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陶藝走過三十年 材料發展還有多少可能?
- 發佈時間:2015-05-14 12:17:13 來源:人民網 責任編輯:胡愛善
原標題:中國當代陶藝走過三十年 材料發展還有多少可能?
上世紀80年代中期起,中國陶藝幾乎與中國當代藝術同時進入了“當代”的軌道,而今恰三十年。中國陶瓷未來之路應該怎麼走,是有責任感的陶人都在思索的問題。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呂品昌教授認為,當代陶藝既不能拋棄中國文化傳承,也不能一味複製前人。陶瓷的前沿要面向陶瓷的未來,不斷拓展陶瓷材料發展的可能性。
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呂品昌
▲ 英國V&A博物館當代陶瓷展室,藏有歐洲、亞洲及北美洲的當代陶瓷作品。
南韓京畿道第八屆國際陶瓷雙年展(GICB2015,4月24日-5月31日)正在舉行,作為一項已具國際影響力的當代陶藝展,這屆展覽的主題強調陶瓷與未來、陶瓷的拓展以及跨界跨學科的交流。現今,全球不少陶藝家已將關注重點轉移至如何擴大陶瓷邊界,探索傳統材料新的創作空間。
上世紀80年代中期起,中國陶藝幾乎與中國當代藝術同時進入了“當代”的軌道,而今恰三十年。中國陶瓷未來之路應該怎麼走,該以怎樣的面貌展現給世人,是有責任感的陶人都在思索的問題。《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特此專訪了京畿道第八屆國際陶瓷雙年展評委、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呂品昌教授。呂品昌認為,當代陶藝既不能拋棄中國文化傳承,也不能一味複製前人,或者把國畫、油畫等形式簡單地轉移到陶瓷上,陶瓷的前沿要面向陶瓷的未來,不斷拓展陶瓷材料發展的可能性。
另外,陶瓷藝術教育也可以借鑒西方,將陶藝實踐課程覆蓋低齡和普通學生,更重要的是要明白, “他們對待藝術的不同門類沒有歧見,對泥土、陶瓷等手工藝的關懷是公平而無歧見的。”
當代陶藝,突破陶瓷材料語言
《東方早報·藝術評論》(下簡稱“藝術評論”):近年來,中國當代陶藝家的作品逐漸進入西方視野,中國當代陶藝家在國際陶藝界的各個層面,均有活躍身影。您如何看待中國當代陶藝發展現狀?
呂品昌:這些年,中國當代陶瓷藝術家非常活躍,有很多優秀的藝術家都深入國際的前沿活動裏,這些活動許多不是商業的,而是純粹的學術範疇的事。當下的國際當代陶瓷藝術各類活動,如提名展、雙年展、交流展研討會等,都有中國藝術家活躍的身影。
就我所知,國際上有關陶瓷的雙年展、大獎賽的活動很多,有些已經是有影響的品牌展。今年在南韓舉辦的京畿道國際陶瓷雙年展是第八屆了,已經形成了世界範圍的影響力。主辦單位在全世界遴選六位專家評委。主辦方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陶藝協會了解資訊,從中國會員中産生了一位,很榮幸我被邀請作為這屆評委。我的評審理念是,陶瓷的前沿是要面向陶瓷的未來、陶瓷材料發展的可能性,而不是複製古人、複製前人,甚至在陶瓷上照搬其他門類的藝術。可以看到,現在很多陶瓷藝術都在複製前人,或者把國畫、油畫等形式放到陶瓷上。這不是藝術,這是一種最簡單的利用,這樣的作品,沒有個性,缺乏思想。在我看來,陶瓷必須賦予它前人所沒有過的意義,要往前走。一個時代的東西必須要烙上時代的烙印。
當下,一個前沿的共識就是,陶瓷藝術的意義已經不能夠用古代工匠們所創立的實用品格和精神品格,而應該著眼于未來,創作出符合當下審美的新風範和新形式。其實,我在教學和創作中,一直鼓勵學生把陶瓷藝術創新研究當作科學研究來看待,必須用科學的鑽研精神介入,進行創造創新,找尋材料和工藝的未發掘領域,尋求語言和形式的突破。
藝術評論:您所説的“陶瓷材料發展的可能性”在當代陶藝創作中,呈現出怎樣的現狀?
呂品昌:現代很多陶藝作品,不僅僅關注到這種材料的本體性,不僅關注泥、釉、火、彩繪這些通常的要素,還拓展表現的空間和超越本體的可能性。從材料物理到觀念不同角度來詮釋,譬如:陶瓷作品的尺度問題,要有突破就必須解放觀念。因為陶瓷有燒造的限制性,所以在尺度上不會太大,要突破陶瓷的尺度,就要在材料和審美習慣上有所改變。突破尺度概念,主要突破傳統觀念對瓷器的認識。也可借助很多別的手段,和其他門類材料結合,如金屬、玻璃等等,這樣就讓陶瓷的外沿更加擴大,這是一個方面。
另一種就是從材料自身的特質上尋找出路。陶瓷本體中很多物理性能的挖掘,如聲音、光折、脆弱隔熱等,都是可以深挖的特質。如:陶瓷的聲音很好聽,創作就可以從聲音上去發掘,利用陶瓷的薄度,利用陶瓷體量大小所産生的音階,以及不同的陳列方式,可以形成一種美妙的音響效果,當然造型要和它的特質結合起來,因為作為視覺藝術品,首先要有造型,然後再加上外力的作用形成聲音,這就是突破,是從陶瓷材料的一種物理性能所引發的靈感,就不僅僅是一個靜態的東西了。
還有影像技術,把陶瓷作品通過影像表現出來。比如拍攝動畫,通過鏡頭挖掘瓷質的特殊美感,通過影像技術把陶瓷上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展示出來。通過動畫、影視傳達物件的內容,這也是陶瓷藝術的一種拓展。還有純粹觀念性的東西,用陶瓷材料綜合性地去表現各種觀念和思想。
總之,當代陶瓷的藝術語言將會越來越豐富多元、活躍,而不僅是原來陶瓷那種純靜態的審美。
中國當代陶藝三十年,“我們還缺少深入的鑽研精神”
藝術評論:來自景德鎮的陶藝家周國楨曾談到中國當代陶藝已完成了“從工藝走向藝術”的過程,這種變化始於何時,經歷了哪些階段,有什麼代表作?
呂品昌:中國當代陶藝發展經歷了比較漫長的時期,但跟西方相比已經很短了,因為中國人的吸收能力特別強,很快就接受了西方當代藝術的語匯和藝術表現形式。但是,中國當代陶藝的發展確實是經歷了一個比較艱難的過程,因為中國古代陶藝很豐厚,在現代形態的轉換當中往往會碰到很多思想和觀念的難題,大家總認為中國陶瓷有悠久傳統,不能把傳統的東西拋棄,於是背上了很重的傳統包袱。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經歷了一個大討論階段,就什麼是中國當代陶藝、如何發展中國當代陶藝提出了看法。
如何把傳統的東西在當代很好地利用並呈現,很多藝術家一直在做研究。西方的陶瓷藝發展可能與中國不太一樣,西方的東西很活躍、多元,放得開手腳,在我看來,一個重要的因素是他們沒有傳統包袱,所以他們可以充分發揮個性和表現,但在中國,情況就不同,一旦這麼做,很多人認為你背棄了老祖宗,是胡來,因為陶瓷製作技術和表現是有規範的,陶瓷就應該這麼做,你們要那麼做怎麼行呢。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陶瓷創新的勢力是得不到認可的,總被認為是離經叛道,當然現在情形已經大有改觀。
我覺得中國當代陶藝的發展是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跟中國當代藝術同時期,“85新潮”開始就有些人在做當代陶藝的轉換的思考和實踐,但從事的人非常少。那個時候我們做東西條件都很差,沒有自己的工作室和窯爐,當時從事當代陶藝創作的人不多,都是借助於中國瓷區陶瓷生産的條件來做,很多藝術家在全國各地工廠奔波,江蘇宜興、河南禹縣、湖北麻城、山東淄博等等。1990年代初我做作品常去的是宜興、禹縣,那邊的材料更適合,經常會集中幾個月在那裏做。當地的工作條件非常艱苦,很難有自己的材料語言,因為設備都是大生産的,泥土和燒窯溫度都受控于生産線,很難有個人的材料研究和燒成技術上的探索。
藝術評論:中國當代陶藝的萌芽期,大約經歷了多久?
呂品昌:這種情形,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有所改變。國家越來越開放,有幾個地方在做陶藝的活動,比如北京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在1991年召開了國際陶藝的展覽和學術研討會;文化部做了一個“世界巡迴展”,廣東佛山做了一個“千年之燒”世界華人當代陶藝活動。從那時候開始,很多國際上的陶瓷藝術家都進來了,而且許多都是當今國際上最重要的藝術家,他們把最前沿的陶瓷理念和資訊傳進來,傳播西方的陶藝家都是怎麼工作的,研究都到了怎樣的狀態。1990年代中期,已經有一大批中青年藝術家做陶藝創作,而且做得很好。我調入中央美院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為中國國家文化部挑選一批作品到世界各國去做巡迴展。這個展覽叫“中國當代陶藝世界巡迴展”。當時是文化部外聯局安排的,委託中央美術學院策劃,目的是宣傳中國當代陶藝的創新成果。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為中國駐外使館排選具有中國文化氣息和元素的室內陳設藝術品。陶瓷最能體現中國文化,但是面對西方又不能完全選用傳統的東西,需要傳遞一個鮮活的文化形象。1996年,我和時任院長助理的范迪安先生就開始組織策劃這個國際巡迴展,中央美院成立了一個專家組在全國挑選具有創新、新意的陶瓷作品,我們用自己的眼光挑選了150件作品,在北京和世界各國展覽,這批作品大概巡迴了五六年,最後就分配到了各個國家的中國駐外使館。這些作品是當時的狀態、眼光,現在可能會挑到更好的東西。這個展覽一下把中國當代陶藝的標準提高到了一個高度。這是當代中國一個比較整齊的團隊,從這個巡迴展中走出的藝術家現在已經是中國當下有影響的藝術家了。
藝術評論:當時150件作品涉及的面有多寬,入選人數有多少?
呂品昌:大概涉及了30人,面不廣,主要是集中在美術院校的教師和部分瓷區的陶藝家,如景德鎮陶瓷學院、中央美院、清華大學、中央工藝學院、上海大學美術學院等等。陶瓷産區有幾件,但是不多。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展覽,最後每一位藝術家拿到中國文化部的收藏證書,這對陶藝家的支援和鼓勵特別大。當時這些作品收藏費價格都不高,也就一兩千塊錢,現在這些作品很多都是很有價值的。
從那時起,陶藝發展越來越活躍,全國各地生根開花,各地都組織陶藝活動,很多綜合院校開設了陶藝專業、係、科,從事這個門類的人也越來越多,活動越來越多,像廣東美術館的陶藝提名展、杭州的青年陶藝雙年展、佛山的國際柴燒研討會、柴燒展覽,以及西安富平的國際陶藝博物館群的建設和活動。進入21世紀,還有湖北、四川、山東、江蘇、安徽等省的活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陶藝已成為一個非常活躍的現代藝術門類,持續至今。
隨著陶藝深入發展,我們也在不斷思考,中國陶藝到底應該怎麼走,到底該以一個怎樣的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當代陶藝不能一味地拋棄我們文化的根、文化的傳承,還是要有中國傳統文脈傳承的作品出現。很長一段時間,景德鎮成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不同身份、背景的藝術家都到景德鎮去,因為景德鎮最能代表中國文化,青花、釉裏紅、粉彩、釉彩等等,這些東西特別中國,有很多在西方拿到綠卡的人都到中國來用這些元素去做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這個是中國符號。一些非常活躍的當代中國前沿藝術家都在利用陶瓷媒介做作品。用青花去表現他的東西,中國符號化的陶瓷作品容易被西方人喜愛和接受。
進入新世紀後,對陶瓷的發展大家都比較清醒了,傳統的陶藝技藝應該保持併發揚。包括在國家性的展覽上、評比上,都作了理智的區分,比如傳統類陶瓷、當代類陶瓷、實用類陶瓷,讓大家明確不同的方面都是可以去奮鬥的,而不是意味著都要往當代上走。我們建議很多在傳統路上走了很長時間的人,還是應該繼續往古典道路上走,不要放棄自己多年的功底。現在做比較前沿陶藝探索研究的大部分是學校青年教師,他們把陶瓷作為媒介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和觀念,與當下社會的狀態發生關係,也有一些人並不把自己看成單純的陶藝家,而是藝術家,使用陶瓷這個媒介去思考社會問題、文化問題。目前比較理性,分得相對來説比較清楚,一個是用這種媒介去進行文化思考,一個是用這個材料去進行傳統文化的延續保護。
1989年,我被派往日本參加了第三屆“美濃”國際陶藝大展,這個大展在國際上很有聲譽,影響很大。那時,其實中國的當代陶瓷非常落後,國家組織了一批所謂的當代陶藝作品去參評。但結果是沒有一件中國作品入選,外媒評論中國當代陶瓷落後半個世紀,令人感覺到巨大的差距。我是當時中國政府赴日本參展的考察國成員之一。回來以後,就積極宣傳,介紹國際資訊。在許多的報刊、雜誌上宣傳,還是起到一些作用的。走到今天,這30年是一個非常大的飛躍。現在,我們國家參與聯合國陶藝組織的會員已經從原來的幾位到目前的20多位,當然這個比例相比美國、加拿大、歐洲、日本還很小。但是這個隊伍每年都增長,説明中國藝術家目前正在被國際組織接納和認同。我覺得,現在中國的陶瓷藝術呈現一個非常好的局面,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活動越來越豐富,從中鍛鍊和培養了很多青年藝術家,不少藝術家作品入選了國際大展、雙年展並獲獎,這在30年前是不可想像的,説明這些藝術家善於思考,不僅僅是從思想觀念上跟上了時代步伐,同時在材料處理技術的把握上也迅速提高,使他們的作品可以立足於國際平臺。
在這些變化背後,是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三十年前,還得借助別人的材料和燒窯技術程式,要談個人的風格、技術、技巧,無從談起。現在,藝術家有經濟投入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和工作設備,這樣才有可能看到自己的語言、自己的材料,自由和個性地表現自己的思想。
藝術評論:發展三十年至今,中國當代陶藝家在藝術創作水準上與歐美、日本等藝術家相比,是什麼狀態,是否有差距?
呂品昌:差距肯定是有的,但要看如何比?一個是我們真正優秀的藝術家群體還不是很大,最重要的差距在於藝術家的自覺意識還不夠,還不能夠對一個技術或者個人風格做足夠深入透徹的探索。西方藝術家的手頭的技術造型能力、基礎還真不如我們,但是他們有很好的深度精神或者説態度,他們對技術或者語言或者風格,會用這一生去努力研究,做得非常深入到位,這種有技術深度的研究作品,就很容易打動我。我們的藝術家可能還缺少非常深入的探索和鑽研精神,尤其是在對自身的個人風格和思想的把握和延續性上都很缺少。但是,我一直相信中國藝術家的潛能是巨大的,只要能夠扎紮實實耕耘,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研究技術和材料、研究工藝真切地把自己的情感表述出來,就可以了,這一定會非常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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