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全家的經濟支柱,而隨著權威的消弭,一切與心態越來越不匹配的不適感,讓他在一個本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耄耋之年一反常態,竟用鹽酸灼傷睡熟中的兒子,並持狼牙棒、菜刀砍向前來理論的老伴——
深夜殺親,妻兒死裏逃生
2015年9月26日,星期六,農曆八月十四。蘭州市榆中縣某村一農戶家裏賓朋滿座。小房開著自己的轎車,將同樣是從榆中走出去的母親金某送至貼著大紅喜字的門前,停住了。
相形之下,被留在西固家中的老房,就成了孤家寡人。
朋友的孩子結婚,又在娘家的地界上,一貫深居簡出的金某自然也就多聊了一陣。這樣親切、鬆弛而美好的時光,實在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不知不覺,時針已指向晚上10點,等不來老伴和兒子的老房,決定一個人先睡。不久,金某和小房回到家中。小房記著,那晚見面父親好像要跟他説什麼,但被他攔住了,“時間太晚了,趕緊睡,有啥事情明天説。”
秋天的晚風,不急不躁,接連幾日持續在十幾攝氏度至二十幾攝氏度區間的氣溫,讓忙碌了一天的母子二人很快進入夢鄉。
睡在小臥室的老房一睜眼,扭頭看見老伴並不在身邊。於是,內心深處那些同樣帶有寒意的想法和畫面涌動起來:平時兒子和老伴是如何不稱他的心,如何與他作對,如何不讓他花錢……
一個裝有一半液體的白色玻璃瓶載著仇恨的詛咒被重重砸向墻壁。緊接著,“我的眼睛!”一陣撕裂而驚悚的大喊聲極速劃過夜空。面對著單人床墻壁睡著的小房,在床上痛苦地跳了起來,而被兒子慘叫聲驚醒的金某睜開眼睛後,她先是聞到空氣中有煤氣的味道,緊接著就去看兒子,當她看到兒子頭的旁邊散落著破碎的玻璃瓶渣,單人床靠北的墻上濕了時,她心裏已經知道,這肯定是丈夫老房弄的,於是,走出去找他理論。
但她不知道,老房這次並不是簡單的鬧事,他其實早已為這對母子佈下了陷阱。
當她走過廚房門口,割斷天然氣管道並早已潛伏在裏面的老房,手裏握著一根狼牙棒,就像正在等待就範的獵物一樣,迎頭撲向老伴,來不及問明原因的老金本能地一閃躲了過去,但是老房更加變本加厲,再次揮動狼牙棒,不料竟被老金奪走。憤怒再次被抑制後,老房拼命地奪回狼牙棒,擊中金某後,老房尚未罷休,又從廚房拿來菜刀,一頓亂砍,金某連聲哀求“救我,救我……”
隱約聽到母親的求救聲後,小房忍住疼痛,拿起一床被子,循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到達母親身旁時,小房感覺到她已經倒在地上。於是,小房用被子把父親老房包起來,然後把他扔進了大臥室,並把門拉住……
淩晨5時15分,小房撥通了妻子的電話:“我爸把我和我媽砍傷了。”當小房的妻子趕到公婆住的樓下時,看到了正在組織施救的120急救車就停在那裏,金某和小房被帶去搶救,而兇手老房則被110警車帶走了。
缺乏溝通,父子親情受重挫
等到案件移送到檢察院辦案檢察官手中時,街頭巷尾關於西固玻璃廠家屬院發生的這起兇殺(未遂)案的議論依然沒有停歇。
老房認罪態度非常好,但是,經辦此案的金檢察官覺得,畢竟案子發生在親人間,到了這種地步悔恨之情總該有所表露吧?當告知老房,妻子金某和兒子小房都為重傷二級後,那一刻的他看見眼前這個80歲穿著囚服的老人眼睛裏什麼都沒有。
老房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中秋當天的淩晨,在距離月圓之夜尚不足20個小時,他為何要痛下決心,執意奪去妻子和兒子性命?
老房是玻璃廠的工人,而金某沒有工作。在3個子女的印象中,從小家裏靠父親的工資生活,2008年起家裏條件有所好轉。父親的工資以前都是自己支配,可是最近3年,因為父親在外面購買保健品被騙了13000元,家裏人害怕他亂花錢,就説工資存摺在兒子小房手裏,實際上原來由母親保管的退休工資存摺由大女兒保管,錢全部存在老房的理財寶上。每月由小房給父母1500元用於日常開銷,其他的生活用品和衣服均由兩個女兒負擔。
老房滿腦子想的兒子不讓花錢的根子應該源於此吧。但又為什麼明明由大女兒保管著退休工資,卻要騙他説是小房拿著?二女兒的一段話,權作解釋,“他經常罵我們姊妹三個,他罵我和姐姐當面罵,他罵我弟就是看他不在的時候,害怕我弟弟,他當面也不敢罵。”
老房認為,他在家中的權威,在子女特別是兒子小房的面前經常遇到挫折。因此,和意見經常不合的老伴,就常常會遭到他的打罵。大女兒提起父親打罵母親這件事情,既有傷心也有氣憤:“我父親和母親經常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他想方設法刁難,找理由打我母親,不是一星期就是半個月把我媽打一頓。我每次回娘家就看見我母親身上留下沒有好的傷疤,還有經常把我母親從家裏趕出來不讓回家。”
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突出的矛盾,足以嚴重到要人性命。老房性格中封閉的一面,讓辦案民警有所恍悟。
二女兒説:“父親平時和誰都不來往,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就和我媽一起。他平時不怎麼出門,喜歡養狗、養鳥、剪紙,出門就是遛遛狗。我弟弟把錢給我父親後,他就把錢直接給我媽了,讓我媽買菜、買水果、買米麵油,我爸平時很少出門,他想吃什麼就讓我媽去買。”
如果案發前一日老房跟了金某和小房去了榆中吃酒席,或者即便沒有去,他約上老朋友打打牌聊聊天,或者兒子送完母親後就徑直回到自己家中……不管什麼樣的場景,不是他一個人在家或者讓他感覺到孤單,這場災難或許就不會發生?
倘若此,至少他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製作一把帶鐵刺的狼牙棒,他也不會那麼清楚地聯想到陽臺上放著的那半瓶用來洗廁所的鹽酸是可以將人“燒死”……
長期怨憤,萌生殺人念頭
5月11日,蘭州晨報記者在走訪中發現,關於老房和金某的線索少之又少。從玻璃廠退休辦提供的退休人員花名冊上,記者看到他的退休時間是:1993年7月,退休工資1254元(這個數字具體是哪一年的,工作人員也不太清楚)。另外,在檢察院所核實的房某的身份資訊中,可以看到,房某是蘭州榆中人,鄰居補充説,當年是老房把金某從榆中帶出來的。
據了解,案發前,老房原本打算要購買一款9800元的保健床墊,遭到全家人的反對,為此,他去對面鄰居家借錢,卻空手而歸。那一瞬間,大女兒看出了父親心中的不滿。
對犯罪嫌疑人自己供述的作案動機:“我就是想把我兒子和老婆殺死”,頗值得深思。辦案檢察官分析該案時説,這個家庭矛盾激化背後的原因值得深思。據了解,老房一生勤勤懇懇,在子女成人之前全家人的生活支出主要是依靠他在支撐,子女工作以後由於生活條件的好轉,老房買了不少保健用品花去了家裏1萬餘元,但金某及小房在內的子女們對老房做主的這項家庭開支卻激烈抵制,並嚴格管制了老房的花費,由於缺乏有效溝通,老房和金某感情愈發不和,打架吵架時有發生,但子女們一致偏向母親,有時為了幫助母親,與老房也發生過多次衝突,這使得老房長期感到怨憤和孤獨,最終爆發並釀成了慘劇。
那麼,老房到底是在何時産生了殺人的動機並下定決心動手?據他向警方交代,産生要殺妻兒的念頭“説來時間就長了”。誘因在老房看來,“主要是我兒子把我的工資控制住,不讓我花錢,而我老婆經常在我姑娘跟前説我經常打她,再加上,昨天我老伴和我兒子到榆中去吃婚宴,沒讓我去。”
促使老房動了殺心的理由,聽起來如此簡單和荒謬。但遺憾的是,原本關係最為密切的妻兒,竟在如此漫長的積怨潛伏期裏,始終沒有積極地打開老人的心結,以至於案發前,老房還是困在其中不能自拔。
關注老人的精神世界,更甚于關注他們的物質生活。
近日,檢察機關經過該案的審查後,以涉嫌故意殺人罪(未遂)對老房提起公訴。檢方認為,老房行為已觸犯《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故意殺人罪(未遂)追究其刑事責任,其法定刑為無期徒刑、死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因具有法定從輕、酌定從輕的量刑情節,故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二、第十七條第一款、第二十三條、第六十七條第三款之規定,建議對犯罪嫌疑人房向東判處七至九年有期徒刑。
檢方在此所説的“從輕”情節,老房佔住了三個:犯罪嫌疑人作案時已年滿七十五周歲,係犯罪未遂,歸案後能如實供述自己罪行,認罪態度較好。
目前,該案已移送法院。
蘭州晨報記者 李輝
作者:李輝
(責任編輯:張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