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奈良

　　11位親人在日本，卻無一人願意與他聯繫

　　在首爾擺攤兩年，聽説日本的生意也不錯，約翰在日本又有親人，於是和一起擺攤的15個朋友結伴去了東京和奈良。

　　奈良的擺攤生意雖然紅火，約翰卻感受不到快樂。他祖母與前夫離婚後嫁給日本人，後來遷居日本，所以約翰有11位親人在日本工作和生活，他自己的名字裏也有了日本的姓Sakamoto(坂本，音譯)。

　　然而，得知約翰街頭擺攤，沒有一位親人願意與他聯繫，“他們看不起擺攤的，不管賺不賺錢，根本不來看我一眼，那我留在那有什麼意義？”

　　若是普通人的歧視，約翰並不在意，應該説早已習慣，也練就了豁達，“我不為別人的眼光而活。”但親人的歧視，讓約翰不解。一氣之下，他離開奈良。曾幫他擺攤的南美小夥來了廣州，告知他廣州沒有人擺攤賣魚皮耳環，加上廣州另一位朋友正好需要幫忙，約翰二話不説就來了。

　　“在廣州，一天能賣到200元，我就心滿意足了。”約翰發現，廣州人的模倣能力強，有人看到他的魚皮耳環好，過幾天也弄了很相似的耳環來賣。讓約翰生氣的是，本地小販把耳環價格壓得很低，“一對只能賺五毛錢他們也會賣。可我這耳環是自己做的，我近七十歲的母親也在做，賺五毛錢那不如不賺，破壞了市場。”

　　擺攤上海

　　小販朋友給他讓位：“朋友，過來這裡擺”

　　即使日本、南韓街頭擺攤容易賺錢，約翰還是更喜歡中國，因為這裡的人情味。約翰記得，在上海擺攤時，有好幾次去街上擺攤，路上明明已經被佔了位置，看到他來，小販們會喊他“朋友，過來這裡擺”，然後給他硬擠出個位置。在廣州的北京路，賣花的小販看到約翰躲在比較暗的街角，硬是把他拉到有路燈的地方去。

　　在崗頂擺攤賣手錶的羅女士與約翰遇上好幾次，逐漸成了朋友。她清楚記得，約翰來到崗頂擺攤第二日就買了四支酸奶，本想分給一起擺攤的人喝，可仍陌生的小販們要麼害羞説“不渴”，要麼直接拒絕，只有當時口渴的羅女士接過了一支。

　　“他那時可激動了，一直和我説謝謝，不是應該我謝他嘛。”看著洋小販也蠻有趣，羅女士很快與約翰熟悉起來，互相留了電話，“看到有情況，就通知對方。”

　　去年感恩節，人流多，貨賣得比往常好，晚上11點仍人潮不絕，約翰偶遇一群給流浪漢派飯的廣州志願者。志願者也給羅女士和約翰送來盒飯，但約翰拒絕了，“我不是流浪漢，也有能力養活自己，肯定不能和真正有需要的人搶了。”這份溫情，又增添了約翰對廣州的感情。

　　外貿才是約翰的主要經濟來源，但他更喜歡擺攤。到皮具市場看貨下單，他也隨身帶著擺攤的小箱子

　　對話

　　約翰： 不要以為擺攤是低等工作

　　雖然在街邊擺攤，約翰對自己的生活品質要求並不低。他住著每天100元的旅店，只因無需自己搞衛生和洗衣服；喜歡吃意粉，外加一份西蘭花和一杯啤酒，以致對東圃和三元里一帶的西餐廳十分熟悉。空閒的時候，約翰還喜歡到沿江路的酒吧喝上一杯。

　　“不要以為擺攤是低等工作，我們做小販有很多人沒有的自由和樂趣。”約翰説，他希望所有的小販像他一樣，不在乎他人眼光，“Sell for fun,享受生活。”

　　樂觀

　　在廣州擺攤，有很多人和我聊天

　　Hi廣州：最初為什麼選擇擺攤賣手藝品？

　　約翰：為了賺錢啊，當時我在巴西做老師，工資很低，一個月不到200美元(約合1241元人民幣)，養不活自己和老婆孩子，還和父母一起住。家裏6兄弟姐妹，很大程度靠母親的工資生活，過得不好。

　　Hi廣州：父親呢？

　　約翰：父親是司機，收入更不穩定。那時母親又生病，我就想著出去看看怎麼賺錢。街上擺攤是最容易的方式，我和母親自己製作，然後帶到國外賣，那時候魚皮制的耳環、項鍊很好賣的。南韓的女孩子很喜歡，很多時候一買就是好幾對。最高峰的時候，我一天可以賣到1000美元，還能請人幫忙。

　　Hi廣州：那很了不起了。為什麼來廣州呢？

　　約翰：之前在日本，不太開心。2010年，有朋友在三元里做皮具外貿生意，以前他幫了我很多，沒地方住，他收留我，沒錢吃飯，也是他幫我埋單。他一喊，我肯定來的。那時候皮具外貿生意也很好，一個單子我可以拿到幾萬元的提成。

　　不過，最重要的是在廣州擺攤很開心，有人情味。南韓人和日本人生活太壓抑了，街上的人臉上很少有笑容。雖然人們對小販有禮貌，但是有一種疏離感，那種禮貌是高高在上的。在廣州擺攤，你看，很多人和我聊天的。

　　Hi廣州：做外貿收入不錯，為什麼還擺攤？

　　約翰：喜歡啊。我朋友也和我説，你瘋了，做外貿就夠賺了，為什麼還去街上擺攤？!但是我真的喜歡在街上擺攤，很自由的感覺，想擺就擺，可以接觸好多不同的人。不想擺的時候就收攤去吃飯，可以自己控制。

　　Hi廣州：把握自己人生的感覺？

　　約翰：對。以前也去過公司幹活，朝九晚五，沒自由。即使做外貿，也得等待單子，有單子才有活幹。擺攤呢，心情好，可以擺久一點，不好就走。而且，在街上可以遇到好多好玩有趣的人和事，在店舖的話，就未必了。

　　Hi廣州：不怕他人的眼光嗎？

　　約翰：我不在乎，只在乎自己內心的快樂。我活著又不是為了別人。不要以為擺攤是低等工作，我們做小販有很多人沒有的自由和樂趣，我們也可以過得好，希望小販都能這樣快樂做買賣。可惜啦，在廣州擺攤不能放音樂。

　　矛盾

　　母親以為我在開店，不想讓她知道

　　Hi廣州：既然不在乎，為什麼不願意拍照上報呢？

　　約翰：主要是怕影響合作夥伴。我每個月都寄錢回家，母親以為我在中國開店了，我不想讓她知道我還在街上擺攤。平時做一些外貿生意，要是合作的商家知道我在街上擺攤，可能會有歧視或者其他想法，我無所謂，但怕影響合作夥伴嘛，不是誰都願意與小販做朋友、做生意的。

　　Hi廣州：有些人覺得小販在街上擺攤會影響市容，你怎麼看？

　　約翰：在南韓、日本最繁華的街道上也有小販。不是誰都適合辦公室工作嘛。

　　Hi廣州：有沒有想過轉行或者開店？

　　約翰：開店店租太貴了，到時可能就得天天開門，壓力也大，沒自由，我不會開的。不擺攤也可以，就專心做外貿。但我打心裏喜歡擺攤，喜歡晚上在家編手鍊，編著就很開心，什麼煩惱都忘了。

　　壓力

　　每月收入一兩萬，給兒子寄一萬

　　Hi廣州：看你吃住花銷不少吧？平時收入如何？

　　約翰：很難説。像上個月我去澳門參加展會，一個月好幾萬元，但在廣州，一天最好就兩三百，天氣不好的話賺得更少。加上做外貿的收入，每個月也有一兩萬元。

　　Hi廣州：有沒有想，哪一天就不擺攤了？

　　約翰：還沒想，我兒子還在香港讀書，今年就畢業了。他想在香港安家，那裏可不便宜，我現在每個月還得給他寄一萬塊錢。老得動不了時再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