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
杜澤遜,1963年生,山東滕州人,山東大學文學院講席教授,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長期從事中國古典文獻學教學和研究工作,現為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領導小組成員,著有《文獻學概要》《四庫存目標注》等作品。2022年開始擔任山東省重大文化工程《齊魯文庫·典籍編》主編。
初冬的山東大學校園,靜謐清新。清晨時分,繞過曲折的走廊,記者走進位於山東大學中心校區文史樓北樓二層的“校經處”。
走進房間,只見中間擺著一張長條桌,桌上擺滿書籍資料。在成摞的古籍中,杜澤遜(見圖,山東大學黨委宣傳部供圖)正聚精會神地對從《永樂大典》拆解出的切片進行整理。校勘、標點、註釋……從事古籍整理研究近40年,杜澤遜孜孜不倦,不曾懈怠。
“尋書、讀書成為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杜澤遜的父親是一名語文教師,喜愛讀書。耳濡目染下,杜澤遜從小就喜歡閱讀。受父親啟迪,杜澤遜逐漸學會“帶著問題讀書”。比如讀《紅樓夢》時,父親為他借閱徐振貴編著的《〈紅樓夢〉註釋》配合閱讀,對書中出現的古代文化常識、典章制度等,杜澤遜都會詳細地查閱摘抄。
讀中學期間,杜澤遜最常借閱的書籍之一是《古文選讀》。“這本書編選了許多經典古文,我愛不釋手。”從那時起,他就為自己定下高考時考取中文系的目標。
1981年,杜澤遜如願考入山東大學中文系。步入校園,他沉浸在濃厚的治學氛圍中,一有空閒,就想方設法借閱各類古籍。“只要是跟古籍有關的,我都會借來閱讀。”校園中,杜澤遜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圖書館,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大二那年,杜澤遜在圖書館裏發現了一套叫作《聯綿字典》的書,這是解釋雙聲疊韻詞的詞典。由於無人借閱,封面此前落滿灰塵。杜澤遜拂去灰塵,翻開詞典,一張作者符定一的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中,編纂該書的手稿高度已超過符定一的身高。杜澤遜深受震撼,在心底立志:刻苦鑽研,努力成為像符定一一樣的學者。
研究古籍,需要大量閱讀做基礎,杜澤遜樂此不疲,“尋書、讀書成為生活中最大的樂趣”。杜澤遜常常跑到山東省濟南市緯三路上的古舊書店,一頭扎進書堆,找尋各類古籍。一次,為購買《十三經注疏》,杜澤遜省吃儉用了一段時間,才湊夠了買書的錢,“寧願餓肚子,我也要買到想看的書。”
1985年,山東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開設第一屆研究生班,杜澤遜毫不猶豫選擇報考。讀研期間,他刻苦鑽研版本學、目錄學等專業課程。1987年,研究生畢業的杜澤遜留校任教,擔任歷史學家王紹曾教授的助教,全身心投入文獻典籍整理研究工作。
“一次淘書經歷開啟了15年的研究之路”
1987年開始,杜澤遜跟隨王紹曾參與《清史稿藝文志拾遺》編纂工作。此後,杜澤遜多次趕往北京送稿。每次到北京出差,杜澤遜都有一個習慣——去琉璃廠淘古書。
1992年冬天,來北京送稿的杜澤遜照例到琉璃廠淘書。尋覓半日,杜澤遜發現了一套四冊的《四庫全書附存目錄》刻本。“《四庫全書》是我研究生階段的研究重點,這套書可以幫助我對‘四庫全書存目’進行細緻研究。”杜澤遜回憶,“沒想到,一次淘書經歷開啟了15年的研究之路。”
《四庫全書總目》共記載1萬多種書,其中約1/3被收入《四庫全書》,而6793種書沒有被收錄,只出現提要,稱作“四庫全書存目”。“‘存目’書籍中不乏顧炎武、湯顯祖、袁宏道等名人的著作,研究整理這些書籍的版本、特徵等,對於推動古籍傳承具有重要意義。”回到濟南後,杜澤遜迅速投入“存目”研究,著手撰寫一份“存目”傳世情況的詳盡調查報告。
杜澤遜買了十幾個硬皮本子,和妻子分工協作,把“存目”中6793種書的書名、卷數、著者及朝代細緻謄抄。一有出差機會,杜澤遜就揣著本子,到當地尋找相關書籍的下落。
正當杜澤遜緊張收集“存目”書籍、對“存目”進行研究時,第三次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會議召開。會上,原文化部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周紹良提議編印《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知道這一消息後,杜澤遜將自己的研究計劃整理出來,郵寄給相關單位的多位專家。很快,專家們回信表示支援。
1993年,《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出版工作委員會于北京大學成立,並邀請杜澤遜擔任編委,專門對“存目”書籍傳世版本進行調查鑒定工作。
1994年,杜澤遜來到北京大學,投入“存目”編纂工作中。“將‘存目’中的古籍原原本本影印出來,絕非易事,要進行細緻的鑒定核校工作。”為了高品質完成古籍整理工作,杜澤遜幾乎每天都要工作超過12個小時。
歷時4年,1997年10月底,《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工作完成。在叢書編纂過程中,杜澤遜閱覽“存目”書籍善本5000余種,叢書共計1200冊、200多萬頁。此後,他又把目標定在《四庫存目標注》,直到2007年,這套書最終出版。
“讓古老典籍重煥生機,我們責無旁貸”
2022年,山東省啟動大型文脈工程——《齊魯文庫》編纂工作,《齊魯文庫》共分典籍、研究、史志、紅色文獻等九編,成書規模約13億字,共計4000多冊。2023年秋,《齊魯文庫》首批成果在山東曲阜尼山講堂亮相,首批成果170冊,收入264种經典古籍,影印清晰,裝潢精美。
其中,《齊魯文庫·典籍編》收錄有關山東的傳統古籍,分為經、史、子、集四大部。作為《齊魯文庫·典籍編》主編,杜澤遜帶領團隊一道搜尋海內外圖書館、博物館等公共收藏單位以及私人收藏中的相關文獻,讓更多藏在“深閨”的典籍版本與大眾見面。
“系統收集整理文獻,把珍貴古籍影印出來,這是幫助學者閱讀、整理、註釋古籍的可靠方式,也是保存古籍原貌、賡續文脈的必要手段。”杜澤遜説。
例如,在清朝道光時期,山東的金石學研究處於全國前列,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金石學家陳介祺。編纂過程中,項目團隊從國家博物館得到陳介祺手稿,仔細分辨發現其中包含6種古籍,掃描影印後,將其全部收錄進《齊魯文庫·典籍編》。“這是6種古籍第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對於我國金石學研究大有裨益。”杜澤遜説。
文獻典籍浩如煙海,一種古籍可能有眾多版本。選擇收錄哪一種版本,需要研究人員一絲不茍地進行調查研究。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其傳本、抄本存世眾多。杜澤遜查閱大量文獻資料,邀請相關學者研討,經過論證得出山東博物館所藏的清代乾隆年間抄本較為原始,內容全面。隨後,杜澤遜與團隊成員將這一抄本通過高拍儀、掃描器等設備進行掃描,收錄進《齊魯文庫·典籍編》。
“每一種歷史典籍版本得以留存至今,背後都飽經風霜,需要我們悉心整理,努力使它們留存世間、傳承後代。”杜澤遜説,按照規劃,《齊魯文庫》整體工作將在10年內完成,“讓古老典籍重煥生機,我們責無旁貸。”
《人民日報 》( 2024年11月21日 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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