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鎮江段的江流之中有一座寶島,名叫“焦山”,因滿山蒼翠,如同碧玉,又被古人稱為“江中浮玉”。焦山風景秀美,四季俱佳,是鎮江“三山”風景名勝區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在書法史上,“焦山”更擁有獨特地位。焦山碑林珍藏五百餘方古碑,保留八十多處摩崖,上承六朝,下迄民國,被譽為“書法名山”。
焦山
焦山的故事,要從有“大字之祖”之稱的“瘞鶴銘”説起。
焦山碑刻博物館首任館長、中國戲劇文學學會理事李敘彬介紹,焦山出現的最早碑刻,正是南朝梁天監十三年(514年)鐫刻在焦山雷轟岩上的“瘞鶴銘”。唐代後期,“瘞鶴銘”歷經風雨侵蝕,被雷擊墜入江中。北宋慶曆八年(1048年),潤州太守錢彥遠偶然從長江中撈出一塊“瘞鶴銘”,藏于新建的寶墨亭。亭中還有集王羲之書法刻成的唐代經幢。
寶墨亭是焦山碑林的前身。明代,寶墨亭擴建為寶墨軒,藏碑漸多,形成規模。清代乾隆皇帝南巡駐蹕焦山,又重建了此前被毀的寶墨亭。從明清年代開始,文人雅士慕名來鎮江焦山“打卡”漸成風尚。他們豪情滿懷,縱酒放歌,留下了一處處記錄屐痕的題刻,形成了一通通凝聚歷史的碑刻。焦山題刻和焦山藏碑也不斷豐富,蜚聲江南。
焦山碑林文保碑
清代末年,焦山藏碑再遭兵燹,損毀嚴重。到新中國成立時,存碑不足百方。從1960年開始,鎮江市人民政府為搶救民族文化遺産,在寶墨亭、香林庵、槐蔭精舍等建築基礎上建立焦山碑林,蒐集鎮江地區流散碑刻。鶴林寺“古墨林”、大港華陽觀唐代“魏法師碑”等珍貴碑刻都集中到了焦山。1988年,焦山碑林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焦山碑林更被認為是“江南第一碑林”,展示了鐫刻在石頭上的長江文化。
在去年國家文物局公佈的《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錄》中,焦山碑林的六朝“瘞鶴銘”、唐潤州仁靜觀“魏法師碑”、唐貞觀《金剛經》偈句摩崖石刻、宋陸游踏雪觀瘞鶴銘摩崖石刻、清“澄鑒堂石刻”、清乾隆禦碑入選。
瘞鶴銘
“瘞鶴銘”是焦山碑林最為著名的題刻。李敘彬介紹,這是南朝時期一篇哀悼家鶴的書法作品。如前所述,“瘞鶴銘”在唐代後期墜入江中。到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蘇州知府陳鵬年雇人從長江中打撈“瘞鶴銘”題刻,得殘石五方,移置定慧寺建亭保護。“瘞鶴銘”全文原有178字,現只剩93字,其中11字已不全。由於文中以干支紀年,以別號代替真實姓名,後人無法考證“瘞鶴銘”的撰文者和書寫者是誰,存在著陶弘景、王羲之、王瓚、顧況等多種説法。但“瘞鶴銘”書法技藝之高超,卻舉世公認。它處在書法發展史上由篆書、隸書向楷書過渡階段,行筆雄健蒼古,方圓並用,結字錯落,富於變化。宋代大書法家黃庭堅稱之為“大字之祖”;清代書法家翁方綱評論“瘞鶴銘”“寥寥乎數十字之僅存,而兼賅上下數千年之字學”。
陸游踏雪觀瘞鶴銘摩崖石刻
從唐代到清代,“瘞鶴銘”殘石在長江中沉睡數百年。在一些乾旱年份,水中殘石偶爾露出水面,就有人抓緊時間前來拓印,形成“水拓本”。而聞訊前來尋訪“瘞鶴銘”殘石的歷代文人更是不計其數,其中就包括南宋愛國詩人陸游。
南宋隆興二年(1164年),陸游和友人踏雪遊焦山,觀“瘞鶴銘”,揮毫寫下紀遊文字。次年,焦山僧人將這段文字刻在浮玉岩,這就是著名的“陸游踏雪觀瘞鶴銘摩崖石刻”。全文73字:“陸務觀、何德器、張玉仲、韓無咎,隆興甲申閏月廿九日,踏雪觀瘞鶴銘,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風檣戰艦在煙靄間,慨然盡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歸。明年二月壬辰,圜禪師刻之石,務觀書。”
這段文字可以看成陸游的一篇散文,也可能是中國文學史上最短的遊記散文。陸游在焦山眺望江北,烽火未熄,想到江山淪喪,慨然寫下“微網志體”遊記,憂國憂民的悲憤心情溢於言表。陸游也是著名書法家,其手跡存世較少。從這段題刻也能看出他的“書札精妙,遒嚴飄逸,意致高遠”(朱熹語)。
唐潤州仁靜觀“魏法師碑”
焦山碑林入選“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的其他四處題刻也各有看點。李敘彬介紹,唐潤州仁靜觀“魏法師碑”是江蘇現存較少的初唐碑刻。“魏法師”名叫魏降,是與皇室關係密切的道教名人。此碑由書法家張德言書寫。張德言名氣雖不大,但他書寫的“魏法師碑”結字疏朗,方整有致,堪與褚遂良、虞世南等初唐書法家媲美。
唐《金剛經》偈句摩崖石刻,由僧人貞觀書寫,此石刻為大字楷書,用筆爽利,氣勢逼人;清“澄鑒堂石刻”,由清代金石名家錢泳根據北宋文同、蘇軾所畫墨竹圖上的題咏雙鉤勒石,收錄蘇軾、韓琦、文彥博、米芾、李東陽、王世貞、張玉書等74位歷代名家手跡;清乾隆禦碑則是乾隆皇帝第五次下江南遊覽焦山時所留。禦碑陰陽兩面均刻乾隆詩作,其書法結體嚴謹,筆法流暢,柔中有剛,雍容俊逸。禦碑四週及底座鐫刻九龍雲水紋浮雕,刻工極其精湛。
焦山的名碑名刻還有很多,如甘露寺鐵塔地宮出土的唐李德裕“重瘞舍利石函題記”,唐隴西李府君墓誌,北宋米芾臨摹的“蘭亭序”、書寫的“城市山林”橫額,明代楊繼盛“遊焦山詩”等等,數不勝數。也有一些碑刻,並不一定以書法取勝,卻記錄了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今讀來也頗為有趣。
清乾隆禦碑
明嘉靖四十年(1561年)翻刻的元代趙孟頫《前赤壁賦》小楷碑,附有趙孟頫為蘇東坡所畫小像。只見蘇學士面龐飽滿,慈眉善目,右手扶杖,鬍鬚只有少許,卻顯得沉穩平靜,氣度不凡;刻于南宋紹興年間的“禹跡圖”碑,是全國僅有的兩通“禹跡圖”碑之一。《禹跡圖》是我國迄今發現最早的“計裏畫方”的地圖,將《尚書·禹貢》所記述的名山大川標記在圖上,反映古代九州全貌。《禹跡圖》客觀展現了長江、黃河、珠江、太湖、洞庭湖等水系,而圖中海岸線的輪廓與現代地圖頗為接近,讓後人驚嘆于古人高超的製圖技術。
北宋紹聖二年(1095年)的“蓄狸説”殘碑,鐫刻的是唐代文學家楊夔所寫一則養貓故事。敬亭叟家中老鼠猖獗,於是抱來一隻小貓(唐代人稱貓為“狸”)。好生飼養,就像哺育自家孩子一樣。不久,“鼠懾而殄影”,鼠患雖然平息了,但有野性的小貓還是逮著機會就往外跑。“蓄狸説”殘碑曾被認為出自黃庭堅手筆,但專家考證應該是託名之作,但其書法造詣極其高超,是焦山碑林的書法珍品之一。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于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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