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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層:哪來,怎麼破?(秦蘭珺)

發佈時間: 2021-05-28 14:51:50 | 來源: 中國文藝評論網 | 作者: 秦蘭珺 | 責任編輯: 秦金月

構建文化共識,走出“圈地自萌”的審美場域

——從“築圈”與“出圈”説開去

編者按

近年來,隨著網際網路、數字技術快速發展,青年群體的文化認同日趨多元多樣的同時,也逐漸出現圈層化趨勢,呈現出“壁壘”和“部落化”現象。一方面,圈層化反映了網路文化的蓬勃發展,在建立社群關係、達成群體認同、豐富文化生活等方面産生了積極作用,有利於滿足人們對個性化、差異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另一方面,圈層存在唯我獨尊、排斥異見、審美固化、黨同伐異等問題,一定程度上淪為文化資本爭奪的場域,對個體來説,不利於獨立人格的養成,不利於正確審美的形成;就宏觀而言,不利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不利於多元一體的中華文化建設,不利於人民精神力量的廣泛凝聚。

為更好地發揮文藝評論的引導作用,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中國文聯文藝評論中心圍繞文藝領域存在的圈層化現象,以及當下“應援”文化、粉絲經濟背後的複雜成因、多重影響,結合文藝鑒賞、傳播存在的“壁壘”“部落化”等問題,約請文藝評論家撰寫文藝“出圈”系列評論,探尋文藝領域圈層化癥結所在,找到有效破圈方法和途徑,以期“圈內”“圈外”超越文化成見,達成文化認同,廣泛凝聚共識,提升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


圈層:哪來,怎麼破?

秦蘭珺

圈層,生於網路時代文藝生産的內在特徵,長于文化社區身份認同的內在需要,破于超越圈層的共識之真正建立。

小眾為何成為常態?

理解圈層文化,需從藝術生産資料的配置方式説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的藝術生産與同時期的社會總體資源配置方式保持一致,從戰時機制過度到了計劃機制,又順應時代發展,逐漸加入了市場機制和網路機制,在這個過程中,資源配置的方式愈發從集中走向分佈、從計劃走向自發。

長尾效應圖

在網路這一最晚入場,也是當下最有影響力的配置方式中,資源分佈的大體走勢可分為兩部分:一方面是頭部區,這裡集中了聯結數明顯高於平均值的節點;另一方面是長尾區,這裡節點聯結數下降趨勢緩慢,甚至有趨於平行之勢,就好像一條長長的“尾巴”。如果我們把這種配置方式和藝術生産結合,就不難理解,倘若在大眾傳播時代,人們只能針對諸如頭部區的多數人愛好組織藝術生産;那麼網路則降低了聯結成本,匹配了長尾區的多元供需雙方,讓小眾定制、垂直細分成為可能,而正是從這個網路機制特有的長尾區,生長出了今天比任何時代都更加多元的文化生態。

網文搜索界面圖片來源:http://www.jjwxc.net/

以網路文學為例,網文針對用戶每種細分需要,都可以産生一種打著該需求標簽的細分文類亞種,或許該亞種在消費群體的數量上遠不及大眾類型,但只要互動品質足夠高,同樣有可能生長起來。以這樣的方式,網文建構起了以多元細分著稱的內容生態,其類型的豐富度和精細度,在文學史中堪稱史無前例。更重要的,這種趨勢不僅是網文一家特色,也幾乎是任何與網路這一資源配置方式深度融合的藝術形態的整體特徵,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必須認識到,品味的小眾和類型的細分,已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種新形勢下的文藝新常態。

圈子何以成為圈層?

品味的區分構成不同圈子,那麼圈子又何以發展成帶有一定立場甚至排他性的圈層?這就要從今天內容消費愈發突出的身份認同和社交屬性説起了。不難理解,一個人喜歡什麼,他是誰,他的朋友是誰,這三個問題本就彼此纏繞、密不可分。今天,網路同時連接內容和關係,更讓內容消費的社交屬性獲得了充分發展。譬如,以“後浪”著稱的B站,早期註冊就需要進行動畫、漫畫、遊戲方面的常識測試,言下之意就是:你倘若不了解我們的“常識”,你就可能聽不懂我們説話,就不適合進入我們社區。儘管今天,B站已成功完成了大眾化轉型,但依舊保留著與社區認同密切結合的文化消費模式,譬如,如果要完全看懂B站彈幕、知道某個鬼畜視頻的笑點在哪、某位遊戲主播到底在調侃什麼,就要明白B站社區共用的文化典故(梗),了解這些典故,會玩梗,懂玩梗,才能看出B站文化的門道,才能與B站核心用戶一起,享受最具社區基因的趣味。同時,B站網友以這種“玩梗”的方式交流,不僅溝通效率更高,彼此間那種“我們”的身份認同感也才更強。

B站入站考試

電視劇《三國演義》“諸葛亮罵王朗”一場是B站著名的鬼畜全明星素材,其中諸葛亮的臺詞“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已成為B站經典橋段

周傑倫在自稱“夕陽紅觀光粉絲團”追星族的支援下,登上微網志影響力榜單榜首

內容消費對“自我”身份建構和文化認同的影響,在粉絲文化中就體現得更明顯了。理解這一點,我們不妨回顧一下2019年那場歌手周傑倫VS頂流蔡徐坤的大戰。究竟是什麼支撐著周傑倫的“夕陽紅觀光粉絲團”從零學起做數據,與訓練有素的蔡徐坤飯糰展開微網志打榜拉鋸戰?或許除了對周董的愛,更重要的是這些已經步入中年的“追星族”認為捍衛周傑倫,就等同於捍衛他們共用的、永不過氣的青春。我們愛什麼=我們是什麼,如果這一點對於中年人尚且奏效,那麼對於“自我”尚在發展階段的青少年,就更加重要了。青少年飯某人,他就會交上一群同飯此人的同好,他就會與同好們組成的飯糰一起,以分工合作的方式維護愛豆形象,以不乏策略的方式與其他飯糰競爭。如果説“自我”的發展和個體的社會化,需要一個介於家庭和社會間的演練場,那麼在某種意義上,粉絲文化就在當下的中國,承擔著這樣一個在自組織中建構自我、理解社會的功能。

網路綜藝《我愛二次元》海報

必須承認,與他者區分——“自我”的發展、身份的認同不可避免地要借助這一機制展開,因此大多有著身份認同維度的當代文化圈層,也難免在不同方面多多少少帶有排他性;如果這個排他性走得太遠,被市場過度利用、炒作,或是與狹隘心理甚至幫派文化結合,確實無益於文化、個體、社會的健康發展。但改善此問題,並非文藝一家能力所及,而須家庭、個體,文藝、青年、教育、社會工作者等的通力合作。與此同時,我們更不能因此就全盤否認“圈層”的歷史合理性——為了破除圈層就否定圈層,並非明智之舉。

破圈、破壁如何可能?

如何破圈?用市場包裝亞文化,讓它成為一種供大家消費的景觀嗎?筆者認為,這或許能提升亞文化的曝光率,解決部分從業者生計問題,但並非真正共贏之道。用圈層文化喜愛的語言,包裝主流文化價值,讓其成為融合發展的一個亮點嗎?筆者同樣認為,這種做法在實際操作中大多囿于形式,並非真正長期有效之計,往往終於“兩張皮”的痼疾。那麼,真正的破圈,需要什麼條件呢?不妨舉幾個近年來的破圈典範。

《三十而已》海報

《二十不惑》海報

《三十而已》《二十不惑》為何能成為2020年的現實主義爆款?因為這年90後剛好30+,00後正好20+,兩部作品在滿足傳統現實主義消費需要之時,也回應了二次元文化主要消費群體(90後、00後)的生命關切。抗擊疫情期間,為何常被主流文化批評的飯圈,在醫療物資的捐獻和運輸方面甚至比很多專業工作者幹得還要認真、出色?因為疫情是全民焦慮,抗疫是全民責任,用自己擅長的方式做點有意義的事,不過是個十分自然的事情。“港獨”事件中,為何曾自稱“屌絲”的帝吧網友,會聯合他們一度鄙視的“飯圈女孩”,自發整肅隊伍為共同的“阿中哥哥”出征和應援?因為“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在民族統一問題上,中國人民有著毫無疑問的共識……由此可知,真正的破圈,需要能建立共識的那個基礎。彼時,即使不同圈子仍會延續慣性,繼續青睞各自的表達方式,但也能在共同的牽引力下,實現超越形式的、更加實質的“破圈”。

帝吧網友聯合飯圈女孩聯手“出征”守護香港

或許,我們很難為破圈而破圈,刻意的破圈反倒適得其反。況且,圈層的存在,也確有其在新媒介文化生産和個體/社群發展上的內在意義。真正的破圈,需要大家在共情性理解的基礎上,超越彼此的文化成見,在更普遍的問題、經驗、關切、目標之上建立共識。或許這個時候,“圈層”將不復存在,“破圈”的問題也將自行消解。

(作者:秦蘭珺 中國藝術研究院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副研究員,文章曾獲第二屆“啄木鳥杯”中國文藝評論年度推優優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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