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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裝劇能否更古雅地體現現實主義品質

發佈時間: 2021-04-06 08:58:56 | 來源: 文匯報 | 作者: 何美 | 責任編輯: 秦金月

《狼殿下》《有翡》《鬥羅大陸》《贅婿》《上陽賦》《錦心似玉》《我就是這般女子》《大宋宮詞》……近期十多部古裝劇亮相熒屏和網路,排播密集。

這波古裝劇深耕存量,初現回暖態勢。其中某些作品對於現實主義品質的復歸,予人驚喜。古裝劇“退燒”後的重啟,正需要這樣一種品質,讓歷史現實、情感想像以感性方式獲得當下審美表現。而如何在未來製作中進一步錘鍊這樣的品質,值得深思。

古裝劇是現實主義創作的重要一維

古裝劇著裝雖古,也可體現現實主義的遼闊視野和深刻洞察,精神風貌足以照拂當代

面對原著及頗多影視作品中的“穿越”元素,電視劇《鬥羅大陸》轉為重構想像,通過打鐵求學、勤思苦練、打怪升級的少年奮鬥史抒懷“不流血、不痛苦怎麼走自己的路”的鬥志和強者保護弱小、堅守善良正義的價值尺度。“鐵匠”唐昊讓兒子用左手的昊天錘守護右手的藍銀草,醉心理論研究、因材施教的老師玉小剛常思考“魂師不斷強大的目的是什麼”;隊友出行跋山涉水、互幫互助,陽光下地平線上的青春群像剪影,與現實題材的《山海情》異曲同工;師友之愛守護與推動奮鬥,而非天生開挂。

《山河令》中鬼谷谷主溫客行和天窗首領周子舒兩大反派“病人”不甘於泥淖,心向喝酒曬太陽般的自由光明。詩酒江湖的安吉四賢與知恩圖報的老船夫盡顯俠義,源自唐詩的臺詞“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可謂題眼。雙男主揭開面具,彼此救贖。

《贅婿》“爽”在尊重女性的實打實情節及價值觀上,以“神經喜劇”風格觀照社會現實話題。當蘇檀兒掌握店權遭遇干涉時,寧毅慷慨陳詞有理有據,“相夫教子的規矩是你定的呀”“紡織業的翹楚自古以來都是女性”,體現當代價值與個體心理的雙重訴求;富含現代知識點的臺詞梗“拼刀刀”“蘇寧毅購”均被申請商標。

《贅婿》“爽”在尊重女性的實打實情節及價值觀上,以“神經喜劇”風格關照社會現實話題

近期古裝劇中呈現的某些現實主義品質令人驚喜。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近年來的古裝劇一方面缺少如《大明王朝1566》和《大秦帝國》前三部般的歷史正劇,另一方面,不少作品朝代感模糊,歷史感缺失。更有庫存古偶劇裏瑪麗蘇和傑克蘇同質疲軟,苦於“懸浮”,難出佳作,難成精品,“現實”問題突出。因而在新一波古裝劇熱潮之下,探討這類劇的現實主義精神更顯必要。

文藝界近年常現“現實主義作品和古裝劇”等錯誤並置的提法和“現實主義題材”的雜糅概念。事實上,“現實題材”多指現當代題材,與古代題材相對。而“現實主義”相對於浪漫主義等創作理念和風格手法,無論題材古今,普遍適用於古裝、現實題材和重大革命歷史題材等,使中國電視劇的美學品格更有深度與層次。例如嗶哩嗶哩視頻網上架的四大名著電視劇和《大明劫》等都是具有現實主義精神的古代題材影視作品。

現實題材與現實主義並無必然聯繫,更不能簡單地混為一談。古代題材作品也可能抵達現實主義所追求的真實、真相或真理。“三言二拍”與《紅樓夢》等中國古典世情小説素有現實主義底色,影視創作界亦有自覺理性認知。導演鄭曉龍2015年就強調“古裝劇也要有現實主義精神”,他導演的《甄嬛傳》將網路小説虛構的故事“落地”到清王朝雍正年間,側重批判反思;《羋月傳》力求展現秦國從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轉換過程中新興力量的進取精神。製片人侯鴻亮認為真誠的現實主義創作態度很重要,出自本心,非為求生;《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淡化古代宅鬥,明蘭、衛小娘、顧大郎等劇中為人父母者常提起《戰國策》中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盛老太太“不願女子讀書是短見”擲地有聲,被網友譽為“現實主義的家庭教育寶典”。《長安十二時辰》導演曹盾致力以現實主義還原大唐的一天,力求視聽寫實呈現千年之前大唐生活的煙火氣、人情味以及充盈其間的文化意蘊,為張小敬和李必攜手保護家園的故事夯實根基,傳遞家國大義守望相助的現實價值。由此可見,古裝劇著裝雖古,也可體現現實主義的遼闊視野和深刻洞察,精神風貌足以照拂當代。

行穩致遠,古裝劇更需要現實主義品質

古裝劇“退燒”後的重啟,既要更“古”,還要更“實”,且要更“雅”,讓歷史現實、情感想像以感性方式獲得當下審美表現

歷史不是一條線,而是一片海。所謂“當代”恰似海面,與大海同體無間。在司馬遷、李白、海瑞等歷史的汪洋之中,我們依然期待如《雍正王朝》《漢武大帝》等經典正劇般的浩然正氣、人格溫度。但“現實”的傳統客觀性定義已無法概括當今新媒體語境中的現實,需要一種更有整體性和發展性的視野。古裝劇一度被認為“離現實最遠,離夢最近”。其“退燒”後的重啟,既要更“古”,還要更“實”,且要更“雅”,讓歷史現實、情感想像以感性方式獲得當下審美表現。抵達這樣的品質,或許可以在這樣幾方面著力:

以現實主義把握歷史真實。《你好,李煥英》《江山如此多嬌》等現實題材影視作品巧妙化用了穿越、“打怪升級”等網路創作元素。具有奇幻敘事特徵的網路文學及改編古裝劇也可為新的現實主義風格提供可能。近年來由架空背景的網文改編而來的劇集紛紛將朝代“落實”,由虛轉實築基審美時空。如《瑯琊榜》將朝代落至南北朝,《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鶴唳華亭》的服化道、禮儀等均遵循宋制,點茶、插花、制香等細節考究,細膩還原歷史情境,比架空的《我就是這般女子》《上陽賦》等內蘊更實。《清平樂》《大明風華》改編也都弱化宅鬥宮鬥傾向,以宋明美學打底。《錦心似玉》男主徐令宜多了一條抗倭線,但明代朝堂解禁海防線和後宅解開心防線未結合,家國兩張皮,止步于“霸道侯爺愛上我”的古偶言情。大明星、大場面不能持久通吃,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需辯證把握。

從朝堂或後宮轉向家宅,宋明美學打底的《錦心似玉》可望催生家宅劇這一新品種,呼應網路小説裏自成一體的“種田文”,在細水流長的微觀日常敘事與詩書畫審美長卷中浸潤對民族、國家的文化想像

以現實主義體現藝術真實。《風起霓裳》等網改劇難脫“魔改”問題,《鬥羅大陸》《有翡》則比十多年前的網路小説更多俠勇英氣與成長主題。無論是打鐵尚需自身硬的鬥羅“宇宙”,還是月黑風高、機關重重的洗墨江,青年無畏,勇闖天涯,並激活父輩雄心。《扶搖》中的“他們越是要打壓我,我就越要變強”,變為自強不息、堅守初心的熱血燃係古風。《山河令》《陳情令》借哄搶琉璃甲、陰鐵等寫實表現江湖爭鬥、人性善惡,江湖群像烘托雙男主的少年初心、成長主線與大義主題。《鬥羅大陸》《瑯琊榜》開篇都是男主的噩夢,夢境懸念形成勾連,但不暗黑。《鬥羅大陸》整體敘事節奏快,通過幾段運鏡或對白簡潔“解鎖”世界觀,從諾丁學苑到史蘭客學苑,每集都有劇情高能點。從沒吃過紅燒肉的唐三打鐵掙錢以上學,認為“不磨煉自己,怎麼能變強”“強者應該天生保護弱小”,反對恃強淩弱的叢林法則,這種成長取向與現實所需貼合。編劇王倦繼貓膩《慶餘年》之後,對唐家三少《鬥羅大陸》做同名改編,保留原著主線和經典場面,運用影像方式推進劇情、塑造群像,並讓“玄幻小説”變身“古裝勵志劇”,從西洋風、動漫風轉向中國古風。

《陳情令》在服化道等藝術設計中體現了90後新生代對中國文化傳統的理解與想像

以現實主義增強思想價值。歷史現實不夠言情湊、一味比黑鬥狠揭醜?現實主義作品貴在有説服力地表現正義戰勝邪惡,光明驅散黑暗,用現實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情懷觀照現實。《贅婿》巧用輕喜劇風格整改原著如韋小寶般“一夫多妻”的弊端,突出了尊重女性、發展事業、展現商才的當代價值,超越十年前的男頻網文。小説影視作品裏常常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體現典型的現代思想。《錦心似玉》裏的羅十一娘,《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中的盛明蘭,都無嫡庶成見,深明大義,獨立自主,成為當代女性的自我投射。而徐令宜、顧廷燁侯爺已有妻妾或外室及孩子,徐太夫人、明蘭之父盛纮一度偏心寵妾滅妻,引發網友質疑。古裝劇大可直面封建問題,觸碰女性困境,刺探歷史痛感,不耽于華美、溺于輕軟、放過“毛邊”,而以現實為藥引,關注真問題、形成真話題。

以現實主義提升藝術創新。“國産劇十級濾鏡,容不下一個真實的人”等吐槽,需要服化道布光調色和美顏濾鏡特效綠幕摳圖等系統反思。《鬥羅大陸》裏癡迷藝術的歐思客認為,“細節才是塑造真實的基礎”,他一心寫戲文、隨時記錄新鮮事,為該劇帶來清新笑點。《山河令》前期現場打光和後期調光調色都注重質感和層次,編劇小初認為周子舒這個典型人物有兩千個圖層的灰。《陳情令》在服化道等藝術設計中體現了90後新生代對中國文化傳統的理解與想像;“陳情一曲令天下”,林海將古風元素與流行音樂相結合,結合古琴和笛子等創作主題曲《無羈》等,令音畫合一。從朝堂或後宮轉向家宅,《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錦心似玉》與《花間提壺方大廚》系列、《贅婿》,可望催生家宅劇這一新品種,呼應網路小説裏自成一體的“種田文”,在細水流長的微觀日常敘事與詩書畫審美長卷中浸潤對民族、國家的文化想像。

現實主義的價值在於“現實”,更在於對現實的意義。相較現實題材,古裝劇更需要現實主義品質,診治痼疾,行穩致遠。從商品到産品再到藝術品,從“單點突破”到“結構性突破”,成為歷史的記錄、現實的組成。(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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