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選匯 | 網劇《長安十二時辰》電影化表達的現實意義
編者按:日前,由中國文聯、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主辦的第二屆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發佈成果。
第二屆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圍繞“因網而生,向美而評”的主題,緊扣2017年以來的網路文藝開展評論,創新精選重要網路文藝作品145部,評論範圍包括網路演展、網路影視、網路遊戲、網路文學等網路文藝各門類各領域。自2020年10月啟動以來,收到國內百餘家高校院所和報刊網站來稿700余篇,通過初評復評、文章查重,57篇文章入圍網路票選,終評參考網路投票推選出30篇優秀評論文章和2家優秀組織。
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活動旨在切實貫徹中央關於加強和改進網路文藝評論工作、加快建立網路綜合治理體系等明確要求,倡導批評精神,有效團結凝聚壯大網路文藝評論隊伍,推動構建良好網路文藝生態,每兩年舉辦一屆。
即日起,中國網文化頻道將轉載發佈30篇優秀評論文章,以饗讀者。文章均為作者來稿版本,未經編校,不代表本網觀點。
網劇《長安十二時辰》電影化表達的現實意義
曹峻冰
一、確立了網劇的品質標桿
之於“網際網路+”與融媒語境的當下時代,國産網路影視劇(以下簡稱網劇)的主流觀影群體多為30歲以下的年輕人。自2014網路自製劇元年以降,網劇始從微成本、低審美的野蠻生長邁入專業化、精品化之軌,《盜墓筆記》(2015)、《法醫秦明》(2016)等由實力派導演或當紅演員主創的優質網劇逐步確立自我文藝産品而非純娛樂消費品的大眾認知。2019年,48集古裝歷史網劇《長安十二時辰》應聲而至並掀起觀賞熱潮。
客觀而言,布景歷時7月之久、逾千人參與製作、高達6億的投資足見《長安十二時辰》對高品質、高審美的刻意追求;飽滿緊湊與細節密布的劇情、立體豐滿與多重組合的性格刻畫、精益求精與精緻脫俗的視聽造型、契合現實與高還原度的歷史景觀等,亦使該劇雖低調上線但卻在同期上檔的網路或電視連續劇中盡攬關注度。顯然,這是其銳意電影化表達的結果,亦標識當代國産網劇良性深耕的創作態勢及突破邊界、跨類融合的時代美學主潮。實際上,該劇電影品質化視聽表達(深刻的主流價值承載、高細節密度情節鋪設、多向性人物形塑、宏大敘事與微奇觀的良性平衡等)確立了新的國産網劇的品質標桿。
二、建構了網劇的藝術範式
《長安十二時辰》改編自馬伯庸的同名歷史小説,它嚴苛遵循史實,力求以足可亂真的影像世界重回天寶三年的盛世唐朝,讓觀眾在真實領略唐代風物人情的同時與劇中人物同呼吸、共命運,深刻體察歷史與現代的共生之處。張小敬(雷佳音飾)、李必(易烊千璽飾)及何執政(韓童生飾)、郭利仕(呂涼飾)等人所擔戲份均未跳脫歷史邏輯和生活情理;影像在重構歷史的時代背景中亦巧妙捕捉到足以與今之觀眾産生共情的敘事基點——處於社會底層的死囚張小敬與身居高位的道士李必(官拜靖安司司丞)的形塑張力同源於對“守護百姓,守護長安”的信念堅守。該劇事無巨細地考究天寶三載盛世大唐的歷史一瞬,以近乎寫實的長安印象與濃郁的歷史厚重感召喚觀賞激情,以傳達國族信念和平凡生活守護的良性題旨建構成功搭建時空隔代對話的橋梁,在優秀文化傳承的背景中從以人為本的精神內核到家國情懷的思想傳遞來贏得與觀眾的共情,實具現實啟迪與範式引領價值。
另一方面,該劇用電影慣用的個性化運鏡、剪輯和敘事技巧來引導觀眾收視心理,把雙軌道敘事(“反恐故事”與“權力遊戲”)壓縮于24小時內的江湖與廟堂,以類型融合(在英雄救難的古裝歷史劇的主體架構中融入武打、恐怖、災難、驚險等類型元素)的敘述張力把控節奏,放大細節,借限制性的時間節點把控每一幀畫面裏的資訊體量,通過電影化的創新性表達在個人英雄主義和歷史事件的宏大敘述中插敘富有時代印記的小人物的悲歡離合,從而在快速的時空轉換中滿足觀眾的欣賞愉悅。在某種程度上,該劇突破了單向的類型敘事和情節鋪陳;它聚焦于更為深邃的題旨與多側面的人物性格,力圖在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符號書寫中窺見貫穿古今的關節點,讓人能自然感知與自我契合的某些方面。在此意義上,張小敬和李必不過是比普通人多走了一步,他們的無奈、無助、失落、迷茫其實與庶民百姓並無二致;也因如此,人物成為真正鮮活的複合體,于雙軌運作的敘事結構中更加見出社會群體的人性、倫理衝突及個體、群體思想的象徵性、哲理性閃光。
三、明確了大眾的審美傾向
《長安十二時辰》一改傳統電視連續劇依賴言語來推動敘事進程的方式,力避平鋪直敘的劇情結構,巧妙化用電影的攝製技巧、敘述手法和造型手段。段落鏡頭、平行或交替蒙太奇、閃回與閃前、風格化的光色處理與服化道的精細化設計等的綜合運用,情節、細節之間的合理安排及鋪墊照應,畫面、段落之間的巧妙過渡等,都使該劇敘事疏密有致、扣人心弦:一邊是小人物遽成超級英雄的類型化展演,一邊是朝堂權爭的謀略佈局。它有效脫出較為單一的傳統電視連續劇的線性情節格局,以細節密度支撐劇作結構,環環有戲,步步揪心。寥寥數集,豐富的情節交錯、細節鋪墊和個性性格等便已然激起堪比懸疑探案電影中常見的危機感;緊張有序的多線情節因果相扣,在倒計時的緊迫時間安排和有限但複雜的空間裏不斷累積矛盾、銳化衝突,觀眾的興奮感、代入感也愈來愈強。可以説,它展演的並非個體獨自拯救蒼生的歷史故事,實為天寶三載盛唐一瞬的時光刻度上一群浮浮沉沉的各色人物嬉笑怒罵的影像傳記:天才少年、孤膽英雄、忠貞女僕、達官威權、復仇反派、蠅頭蒼生等程式化符號橋段因新的組合與深度挖掘迸發出嶄新的生命力,加之寫意光影、詩化對白等的有效加持,該劇的電影化表達已經有了超凡脫俗的價值和意義。
此外,《長安十二時辰》顯然借鑒了當代電影慣用的奇觀化表現。宏大奇觀(迤邐的長安坊市、高聳的望樓、婀娜璀璨的大仙燈、高懸珠玉金銀的花萼相輝樓等)在運動鏡頭的流暢調度下,將大唐盛世之都長安的富麗堂皇與輝煌氣派,通過局部的絢爛多姿與整體的磅薄盛景一一展現于觀眾面前。而微奇觀展示的平靜祥和的長安城下的洶湧暗流(帶有速度弧線的打鬥場景、火星四射如飛焰般的鐵水、四處躲閃的士兵們冷銀色的盔甲等),則借出其不意的敘事蒙太奇和抒情蒙太奇的助力,揭示出輝煌歷史一隙裏大小故事的悲歡離合,給人以視覺和心理上的強烈震撼,較大程度地滿足觀眾的快感需求和期待視野。
四、高揚了網劇的精品方向
車爾尼雪夫斯基在《藝術與現實的審美關係》中指出:“藝術不是用抽象的概念而是用活生生的個別的事實去表現思想;當我們説‘藝術是自然和生活的再現’的時候,我們正是説的同樣的事……再現應當盡可能保存被再現的事物的本質;因此藝術的創造應當盡可能減少抽象的東西,盡可能在生動的圖畫和個別的形象中具體地表現一切。”誠如是,《長安十二時辰》以張弛有致的敘事節奏、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講究構圖光色美感的攝影、具體可感的造型畫面、對比且有張力的剪輯等真切展示了十二時辰裏大唐都城各色人物的樣貌及盛世唐代的主要歷史特徵,在遵循史實和現實情理邏輯的前提下運用電影化的表達技巧,精耕細作進而臻于優良品質。
顯而易見,《長安十二時辰》有著精益求精的藝術追求和執著關愛大眾的人道情懷。一如導演曹盾所言:“我們要拍出大唐的時代氣息,就要還原出當時各種人物的生活狀態、語言風格和對事物的認知,人物做紮實了情感才紮實,情節才紮實。”誠然,全劇組上千人半年多的前期準備、217天的拍攝加上後期九千余個特效場景的製作,使得該劇對盛世大唐的歷史文化與人文景觀幾至復刻,劇中服化道、特色文化遺産(造紙術、打鐵花、日晷計算等)、畫面造型等均秉承對唐代歷史文化景觀高精度還原的精神予以細緻考究,加之快節奏的本文敘事、行雲流水般的段落鏡頭和高速攝影、精巧細緻的蒙太奇剪輯與快切短鏡頭的連續拼接等,都高度保持著《長安十二時辰》這一網劇流暢愉快的電影化審美。在某種意義上,該劇一鳴驚人的接受效果見出觀眾審美的現代性轉向及對反經驗敘事、反概念化話語的逆向價值提升;其對生命主體性的宣揚、對平等價值觀的投射和對理性本文的執著追求,恰切體現了當代觀影群體對影視劇更高層次的審美需求和更為深刻的文化哲學期待;而這極有可能推動大眾文化審美性、哲理化的深度轉向,進而推動優質文化藝術産品的暢行其道,繼而達成文藝高原之上文藝高峰的不斷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