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如范金,精比琢玉——宋代耀州窯 我們在前邊講述古代越窯的時候,曾提到過越窯衰敗之日,正是另外兩個青瓷窯係的“大發展”之時,這其中之一就是“耀州窯”了。 耀州窯也叫“耀瓷”,據説最早可上溯到“商周”時期,但史書中還是普遍認為這個與廣大民眾息息相關的“民窯”主要是創燒于唐代。早先這裡是什麼色兒的瓷器都燒,如黑釉瓷、白瓷、白釉褐彩瓷、素地兒黑彩瓷以及青瓷。大越到了五代的時候,此處摒棄了其他五花八門的瓷器燒造,專事青瓷,至北宋的中、末期,這裡的青瓷燒造已近巔峰,形成了“南龍泉”與“北耀州”的對勢。 耀州窯的窯址在今陜西省銅川市(舊稱“同官”)的黃堡鎮,包括了周圍的陳爐鎮、立地坡、上店一帶,其中以黃堡最有代表性。且“黃堡”舊屬耀州,故窯以地名,曰“耀州窯”。耀州青瓷最負盛名的時候,當在宋神宗元豐(西元1078年——1085年)至徽宗的崇寧(西元1102年——1106年)期間,屈指算來也就是三十年有餘。別看時間不甚長久,但由於其超凡脫俗的制瓷技藝以及瀟灑活潑的造型風格,對周邊的窯廠産生了重要且廣泛的影響,從而與龍泉窯一樣,在華夏的北方地區自北而南又形成了一個範圍廣闊的青瓷窯係,史稱“耀州窯係”。此“窯係”當然的就以黃堡為中心,囊括了河南的寶豐、宜陽、新安城關、禹縣,向南還波及了廣東省廣州的西村窯以及廣西的永福窯、內鄉的大店窯等等。 黃堡鎮是耀州窯係的中心地區,其窯址分佈于古老的漆水河兩岸,從考古發掘上看古窯區是南北向,長約五公里,剛好印證了宋代人們對這裡的形容:“十里窯廠”。耀瓷的燒造,其器物以民用居多,如盤、碗、碟、罐、瓶、爐、渣鬥(吐漱口水的器皿)甚至還有夜壺(也叫“虎子”)等等。 既然是作為北方地區的青瓷産地,其在顏色上與南方的古越窯和後來的龍泉窯就多少有點區別。南方的青瓷講究“青翠欲滴”,越發的接近自然。“耀瓷”則稍顯遜色,綠得沒那麼可人疼,總帶著些綠中泛黃的特點。於是歷史上就對這個大眾化的民窯褒貶不一了。 “褒”者以南宋時期的大詩人陸放翁的《老學庵筆記》為準,曰:“耀州産青瓷器,稱之為越器,類似余姚縣秘色,但質粗而不佳,因耐久而為食肆所使用……”其大概意思是:這耀州地區所産的青瓷器物呀,多少可以和南方的古越窯的“秘色瓷”有一拼,只不過是有那麼點粗糙而已。但它堅實耐用啊,所以大都奔了飯館兒當食具了。咦?這是在“誇”咱們?我本人特別喜歡“耀瓷”,所以聽著有點彆扭。不過至少他“陸大爺”還是肯定了耀州窯瓷器的“類似餘姚秘色”,雖然“誇”得那麼勉強,應該説也算是公平。 “貶”者的話就沒這麼好聽了,其中以《景德鎮陶錄》中説得最離譜兒,錄曰:“耀州屬西安府,亦宋燒青器,色質俱不逮……然陶成皆不堅致,易茅損……”意思是:西安府燒造的耀州青瓷,那也叫瓷器?紙兒糊的一樣,稍碰即損,而且顏色黃了吧唧的,談不上藝術吧?此記載的確有失實之處,別的不説,首先這耀州窯瓷器的胎質就細膩而堅硬,明擺著是瞧不起咱“民窯瓷器”呀。咳——這叫王婆賣瓜,各誇各的。文人有“相輕”的時候,燒窯的就不興互相擠對兩句啦?後人大可不必較真兒才是。 其實誰也別小看了這兒是地道的“民窯”,天下以民為本,這連宋代的皇上都明白。於是在大宋朝的神宗元豐七年九月十八日,在黃堡鎮的窯神廟前,立了一塊碑,叫做《宋耀州太守閻公奏封德應侯之碑》。碑雲:“……居人以陶器為利,賴之謀生。巧如范金,精比琢玉。始合土為坯,轉輪就制,方圓大小皆中規範。然後納諸窯,灼以火,烈焰中發,青煙外飛,鍛鍊累日,赫然乃成。擊其聲,堅堅如也;視其色,溫溫如也……”聽聽,這可是有史以來頭一回由“聖上”為老百姓的民窯燒造“樹碑立傳”呀。所以時至今日,陳爐古鎮的居民還有著“拜窯神”的習俗,於是歷史上“鬱鬱千家煙火迷”的陳爐鎮,也就成為了“同官八景”之一的“爐山不夜”。估計當年那個《景德鎮陶錄》的作者,清朝人藍浦先生是仔仔細細的讀過此“德應侯碑”的,此後他沒再對“耀瓷”多言語,大概是給臊的吧?
“南青”也好,“北青”也罷,由於地域不同,工藝有別,其優劣美醜當然不能簡單地放在一個“戥子”上去秤了。我以為:龍泉“梅子”之青既能讓人感舌間生津之快,耀州的“秋葉”淡黃亦可令君産暑去寒來之情,這應該和南北方的地理環境與氣候不同有著必然的關係,恰説明華夏文明的幅員遼闊。同為青瓷,既分“南北”則可謂各領韆鞦,相得益彰,共同為中華大地抹上了一層濃淡不一,漸變有別的大自然“主宰色調”——綠色。 從青瓷的原料和燒造技術上來看,南北方也的確有著很大差別,這也是造成“龍”“耀”出現色差的主要原因。南方的越窯和龍泉窯依山傍水,資源豐富。窯制是依山而建,燃料主以當地繁茂的“松薪”為火,可形成多少有點“科技含量”的還原焰。在這裡稍作解釋,所謂“還原焰”又叫“還原氣氛”,是由於南方地區在以木材為原料的燒造時,在其燃燒不充分的情況下産生的一種“氣氛”,這種“氣氛”裏主要是夾雜著很多混濁物的煙,這“煙”可不得了,有時候比火的溫度還高,它能把瓷釉中的氧化鐵“還原”成氧化亞鐵,從而燒成預期的效果,所以叫“還原焰”。另外,南方地區的胎土主要是千百萬年來沉積于湖河之底的那種極為細膩、有粘性的瓷土,裏邊含鐵量很高,這樣一來,在“還原焰”的作用下氧化鐵就“還原”成了氧化亞鐵,於是就生成了淡青色。 耀州窯就不同了,它的地勢是處在森林較少的丘陵或平原地帶,窯制是“平地開造”,往往是孤零零的“老哥一個”。其燒窯的原料與南方大為不同,乃是當地盛産的煤炭。從物理學的角度看,這煤炭有著火候短而火力強的特點,其産生的是氧化焰。顧名思義“氧化焰”就是燃燒充分,溫度高。耀州一帶的胎土原料主要是被黃河千百年來沖刷過的含有細砂且缺少粘性的土壤,當然只有像煤炭這樣的高溫燃料才能把他們“團結起來”。這樣燒造出來的玩意兒應該説是磁磁實實的,“禁買又禁賣,禁磕又禁摔”。但釉色就不低“南瓷”溫潤了,帶著些北方漢子的那種“以筋骨為強”的粗礦勁兒。要不怎麼陸放翁把它們都給送到“簋街”上去了呢。 到此我算整明白了,這就是南北青瓷的差別之所在。南方那玉手弄梅的美女,配上北方火中煉青的漢子,那才真叫一個完整的“綠色陶瓷大家庭”呢。 宗上對古代越州、龍泉、耀州諸窯口之所述,人們崇拜青瓷其實就是崇拜綠色,崇拜自然。綠色代表著生命,代表著希望。今天的人們更賦予了它“可持續發展”以及“安全、健康”的意義。但我尚有一事不明,為什麼股市大盤上卻把這種生命之色當成了“警告”的信號?人們能讚美青瓷上的“千峰翠色”,卻無奈股市中的“一片慘綠”。幹嗎非得讓“綠色”充當陪錢的徵兆?誠請方家了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