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汁羊毛化卵白——元代的“樞府瓷” 九十年代的中期,在老北京的“腹地”修建了一條橫貫東西的寬闊大道——平安大街。這條大街的建成,不僅為北京增加了一處靚麗的街景,而且還“培養”出了不少的古陶瓷愛好者,因為這裡的確是筐載簍集的出土了許許多多的“文明碎片”。 記得那年的夏天,我照例又“混”進了位於平安裏附近工地的“大工棚”,那兒有個小工頭,乃我一“線人”也。還記得這位仁兄的名字叫李麥收。他手下管理著不少的民工,同時也“管理”著不少在這個地界兒挖出來的碎瓷爛瓦。老實講,他後邊這“管理”瓷片的“愛好”還真是我給“教”出來的。但不同的是我是買方,麥收是賣主。今兒個有點“邪門”,在他的工棚裏我買瓷片的時候是“挑出來”一塊他就“收起來”一塊,尤其是我在這裡見到的一個已經兩半了的乳白色破盤子,他更是攥著不肯撒手。明白了,這位仁兄嫌我給的價兒低,這是在借我的“眼力”挑東西,日後好與他人交易。看著他收起來的那塊乳白色的破盤子,我的心裏邊“咯噔”了一下。 我對麥收説:“您甭忙著收,我挑出來的東西都是不想要的!”這主就將信將疑地盯著我。 我又説:“我今天也不挑著買了,三百快錢,這一口袋都歸我。” 麥收很是高興,買賣立刻坐地成交。我把三百塊錢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然後以特後悔的口氣説:“算了吧,您今天的東西實在是太貴了,還是留著賣別人吧……” 俗話説“見錢眼開”,尤其是九十年代中期,三百塊錢可真不是個小數。麥收怎肯失去這麼個機會?就忙説:“您要是覺得不上算,我再‘搭’給你兩塊兒。” 我指著某塊兒瓷片(現在已經記不清楚是個什麼花色的玩意了)還沒來得及説話,這麥收就當“寶貝”給收起來了,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那個兩半了的乳白色“破瓷盤子”,我忙説:“我可不要這破爛兒啊,白不呲咧的,什麼圖案都沒有……” 麥收嬉皮笑臉地硬塞給我説:“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下次有好瓷片我一準給您留著!” 回到家之後,用清水將這兩塊乳白色的“破瓷盤子”洗乾淨拼對好,但見此物色白如玉、晶瑩溫潤,盤心中滿是纏枝蓮“印花”,花卉的兩端清晰地露出兩個字:“福”——“祿”。以後在平安大街我再也沒有見到過比這更好的瓷片了,這是一塊于景德鎮湖田窯燒制的、帶著極為少見的“福祿”銘文的元代“卵白釉”瓷器,陶瓷史上又稱其為“樞府瓷”。 作為蒙古族統治的元朝,在中國歷史上的時間是短暫的,然而對我國的陶瓷來説,卻是個少有的輝煌時期。從歷史上我們可以明確地看到,自1271年元帝國建立以後,在對中原地區的統治中放棄了“棄農為牧”的政策,積極發展農業及手工業和商業,尤其是重視陶瓷業的發展壯大,在建元後不久的1278年世祖忽必烈便下令在江西景德鎮設立“浮梁瓷局”,廣聚陶工,重振窯廠。一時形成了“工匠四方來,器成天下走”的繁榮景象。其中,我們在這裡所要介紹的“卵白釉”便是一個佼佼者。 一種瓷器上被冠予兩種“解釋”,這在中國陶瓷史上還真不多見。其“卵白”者,乃高溫下燒成的一種乳濁而不透明的白色瓷釉,因酷似鴨蛋殼的顏色故名“卵白”。應該説“卵白”一詞,是對元朝此類白色釉瓷的形象描繪。而“樞府”則是解釋其燒造之“目的”或者説是“為誰而燒造的”。 “樞府”者即“樞密院”的簡稱,是一個規格極高的政府機構。“樞密院”制度的設立始於唐朝,唐代宗李豫時設“樞密史”,且由宦官管理,權頃朝野。後唐設“樞密院”,宋、元皆沿襲此制。元朝時“樞密院”的權利更大,其掌控著諸如“重大軍事行動、軍事機密、邊防要塞、對外交涉、軍隊調遣、武官升遷以及宮廷禁衛”等事物。而由“樞密院”督造定燒的,為供應宮廷及官府使用的“卵白釉”瓷器,則多在器物的文飾中對稱的印有“樞”“府”二字,故又名曰“樞府瓷”。這一點説明瞭元代“樞府瓷”的高貴規格。
至於元朝為何能燒出如此潔凈的“卵白釉”,除了景德鎮地區高超的制瓷技術外,又與元朝時期“國俗尚白,以白為吉”的風俗不無關係,更有學者説:這是元人從潔白的羊毛和凝脂的乳汁中“悟”出的靈感。所以,恰恰是這個聖潔的“卵白釉瓷器”,才是有元一帶的“官器”。元朝雖創燒出了青花瓷,但僅作為“外銷”而出口,受到中亞及歐洲的某些地方人們的青睞,“國人”並不以之為貴。這與600年後的今日中國人收藏之“追求”,恰好相反。 這所謂“卵白釉”或者“樞府瓷”卻又不僅僅限于宮廷和官府的使用。《景德鎮陶錄》中明確記載雲:“樞府窯,元之進禦器,民所供造者。有命則陶,土比細白埴膩,制尚薄。式多小足,印花,亦有戧金五色花者。其大足器則瑩素……當時民亦倣造,然所貢者具千中選十,百中選一,終非民器可逮。”其中所言“有命則陶”就是説:上邊來了指示你就燒“官瓷”,沒指示的時候您就給自己個兒燒,所燒造之“卵白釉”作為民用,亦可印有“樞”“府”字樣。只是給皇家燒制的“樞府瓷”乃“千中選十,百中選一”罷了。由此可見,元朝的統治者在陶瓷製作的“官”與“民”之規制上,其氣度還是相當寬宏的。 進貢于皇宮或為官府所用之“卵白釉”,其器物中除了有“樞府”銘文外,還有“太禧”(為元內廷“太禧宗禎院”製作的祭器)、“東衛”(即“東衛軍都指揮史司”)、“昌江”、“福祿”等,皆為“官造之器”,且存世者蓋寡。所以,我在北京平安大街所“逮著”的,那個已經兩半了的帶“福祿”銘文的“卵白釉”瓷盤,應該説是“樞府瓷”中的一件精品,是一塊難得的“逝去了的時代”標本,也是歷史恩賜給某的一份“瓷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