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的陰山,離我的出生地至多十里路,我幾乎天天都能看到它。對我來説,它是寧靜溫和的,但是看看史書,就不那麼簡單了,西元5世紀,匈奴西遷,穿過整個歐亞大陸,最終把東哥特人和西哥特人趕到了西歐,並導致了羅馬帝國的消亡。這次亞歐民族大遷移的起源地就是我所説的陰山,這裡曾經是匈奴的一個聚集地。當然這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一次,我從陰山北麓驅車百里,然後到達了其中一個至高點,我感到適合畫一個宏偉構圖的作品,於是我計劃在那裏住幾天。我一直期望著能畫這樣的構圖——景深從腳下,一直延伸到百里開外,整個景體具有最大的延伸感,在色彩上也會有最好的層次感。當時,這樣的素材對我來講是理想的。山頂上的風冷極了,11月的風,很快就會讓你覺得好像自己什麼都沒穿一樣。而且這裡是一個風口。我開始畫一張簡略的油畫,但畫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下雪了,景色很快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開始覺得畫布沾不上顏色了,溫度太低。我堅持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最後考慮還是離開再説。
這個山頂離我居住地大概有十幾裏路,我往返一次大約要走三十里。背著畫箱爬山,是一項不小的體力和意志活動。第二天,早上8點我精神百倍的出發,從原野上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終於到達了山頂。這時的樣子已經和前一天很不同。我在山頂上躊躇了一會兒,看到了很多小腳印,我做了仔細的分析,是野兔的腳印。當我再稍稍走動的時候,發現了一大堆一個人清晰的腳印,我感到大驚:是誰曾來過這個荒涼的山頂呢?除了我還有誰呢?我仔細看了腳印的形狀,最後得出結論:這完全是我自己的腳印。在這個荒涼的山上,只有我一個人和野兔。我堅持把這個素材畫完了,但是進展非常慢。風一直是對我最大的威脅,你會覺得手指很難伸開,臉對著風的方向持續一會兒,就會覺得非常困難。這個時候我覺得最大的調整,是吃一個蘋果。在冷風中吃蘋果,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調整,從這以後我經常這樣做。
陰山遠行(局部) 1995 180×136cm
陰山遠行(局部) 1995 180×136cm
這張素材持續到第三天,我又一次長途跋涉來到山前。但這一天的情況有很大變化,當我走到山頂的時候,整個裏側來了一大片雲,嚴嚴實實地把整個山頂包裹了起來,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而且這個雲非常穩固地停留在那裏,不斷地擴張、擴張……即使我到了山頂,也不能再看到什麼了。我非常茫然,我為當時的情形拍了一張照片,記錄下這個讓我絕望的時刻。但我總算是完成了這幅畫的基本素材。我為了完成這個素材,走了七十多裏路。這幅畫的創作稿是我回到北京以後完成的,大概接近兩米見方,是一個宏偉的作品。這個類型的作品,我最大的動機在於它能夠用一種更廣闊的視野,接納作為蒙古大地的那樣一種宏偉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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